脆脆鲨

静安买房 指日可待🔥

与一个万姓写手交好 且关系甚笃

斗兽场 上

年末冲业绩了 本来想5w字一块发 结果lof不让 分成上下了

李必x宝延 内含较多十二时辰与班主任人物 有一小部分李必x檀棋

青春魔幻纪实流水账

--------------------------------------------------------------------------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李必七岁时,在全国奥数比赛中,于一百个聪明小孩里,杀出重围,勇夺第一。当年的新闻报道里,他那像拿尺比着剪平的刘海贴在额头上,眉间还有他妈给他点的保折桂的朱砂痣,双手都捧不下的花束让他只露出了一张圆脸,他没笑,老气横秋地抿嘴,标题加粗加黑地写道,“什么成就了少年神童”,他的那张冠军照片底下注释着,“右一,李必”。

 

 

神童李必,很长一段时间来,他都无法摆脱这个前缀词,他顶着这光环小初毕业,直到高中,再一年成人,住宿回大院时仍有阿姨奶奶欣喜地喊他,“这不是小神童,李必回来了呀。”,他报以微笑,答道,“是啊,周末回来拿点衣服,顺便看看我爸妈。”

 

 

快走到他家楼道口,就听见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穿着一水蓝色的几个搬场公司的人正扛着个大柜从狭窄的过道里穿梭,李必他妈不出声倚在门口看着,他斜着身子避开他们问他妈,“谁家要搬?这么大动静。”“旁边的。”,他妈瞧瞧他,冷冷说,“咱家也快了。”

 

 

李必一关上门,将那动静隔在外头,家里就只剩下老钟走秒的嗒嗒声,他妈转进厨房里,“你吃了吗,我再把饭热下。”李必掀开白纱的饭罩,里头就个芹菜炒肉丝和一酱油色的不知是肉块还是排骨,“妈,你就吃这。”“不然呐,我一个人还做一桌满汉全席?”,她端出一碗热饭,又把那两碟菜拿回去热,锅铲碰撞间,她问李必,“你保送的事儿定了吗?”他扒了两口白饭,从包里掏出一本修仙小说看,“基本定了,就是没公布。”

 

 

他妈哐地把菜摆桌上,伸手就把他那小说抽出来,“那不就还是没定,还有闲心在这看这些。”,她又把书给拍桌上,没好气地讲,“你说说你爸,你好歹是他亲生的,保送这么重要的事,他一句话不去讲,这不就是不想看你好。”李必夹了一筷子芹菜,一嚼一大股又咸又苦的汁,他又吞了两口饭才勉强咽下去,“保送本来就是要看成绩的,爸说不说都一样,看自己呗。”他妈忽幽怨地看他,李必低下头,拿筷子搅了搅饭,“我可打小就是神童,哪一次不是年级第一,我不保送,还保送谁呢?”

 

 

他妈回了厨房,他又拿起那本修仙小说来,嚼蜡般把饭吃光,匆匆和他妈打招呼说回房间学习,末了不经意看见饭桌玻璃下压着的他那些剪报,饭渍弄污了幼年的脸,李必莫名感到畅快,关门趴在床上看起小说。

 

 

没几天出了结果,李必入选去面试,一屋子里坐着许多熟面孔,就像是一朝回到他第一次去参加奥数比赛,进场前他妈殷切地嘱咐这嘱咐那,他爸就站在一边只说了句尽力就好,他挤在一堆小朋友中间,大家都是自小被夸耀的天之骄子,眉目间压不住的骄傲得意,李必装得与他们一样,拿鼻孔看人,实则垫着脚想看看他爸妈,想回家。

 

 

如今,他身边的这群少年人同样是深受瞩目,不是才智难得,就是大富大贵的,十七岁与七岁,有些人已学会如何待人处事,不再锋芒毕现,可眼下的场景,彼此为对手,面上再微笑招呼,心里也难免不会比较高低。

 

 

他远远瞧见姚汝能,这厮也瞧见了他,他们互相微笑,谁也没开口。李必进场后,一句话没说,却口干得很,突然眼前冒出一瓶矿泉水来,他还以为是姚汝能,本想推拒,却是个脸面白得反光的小子。

 

 

“免费发的水,也传给那边同学一瓶吧。”,李必从善如流地接过,分给身边另一个人,他认识这人,在电视上见过,他舔舔唇角,“宝延。”宝延听见自己的名字,转头答了个,“在。”李必看他捧着那瓶矿泉水,神色肃穆的样子,不禁笑了一下,“你很紧张?”

 

 

宝延点点头,一板一眼回答,“有点紧张。”

 

 

“也是,毕竟来得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李必拿过宝延的水,帮他贴心拧开,“放轻松,这次不过,还有高考,聪明人机会多多。”宝延喝了口水,深呼吸几下,“谢谢,我会好好调整心态的。”门口有人喊号,宝延那一列的人都纷纷收拾起来。

 

 

李必轻声对他讲,“祝你成功。”“你也是,不过你说得对,机会还多,一次失败没什么。”,宝延背起书包,对李必微笑摆手随着队伍出去,李必看着他瘦削背影,又看窗外阳光大好,从万层云中射出一道金光来。

 

 

没有失败,他李必人生中只有成功二字。

 

 

宝延已经消失在他眼里,李必忽然想起头一回在电视上看见宝延,介绍他时用了数学神童这个词,他忽然想笑。终于轮到他们这列,李必站起身来,与姚汝能擦肩而过,他走出教室,走廊四面的窗户,阳光更盛,他一脚踏进这万丈光芒里。

 

 

神州大地,神童泛滥,真假要试试才知。

 

 

李必面试结束时已经是下午,这个时候阳光毒辣,他在校门口伸着脖子猛灌水,耳边突然响起一句人声,“长源,怎么在这喝水,不回去吃饭?”,李必被呛到,他忍不住咳了几下,生忍住。姚汝能眯眼笑着说,“你妈给你留饭了吗,不然上我家去吃?”李必拿手背抹嘴,“不劳您费心,我回自己家吃去。”

 

 

姚汝能也没再挽留他,背着手站着不动,看李必走开,又回头说,“这次,祝你高中。”,他面色不改,背后手握成拳,“谢谢。”李必喝完那瓶水,将瓶身拧成麻花,刚要丢到一边垃圾桶里,有人在他身后讲,“这不是干垃圾,是可回收。”

 

 

宝延看他不动,上前接过那麻花扔进可回收筒里,“把垃圾压扁,方便回收。”李必看他一脸正气,又呆又憨的,忍不住微笑道,“你综合知识不错,刚刚面试怎么样?”“还行,正常发挥吧。你呢,有信心吗?”“也还行。”,李必抬手看表,“快一点了,你还不快点回去吃中饭?”

 

 

宝延眨巴着眼,似认真思考些什么,半晌他说,“我爸妈去上班了,叫我在外面吃点。”“那要一块吗?”,李必他妈在家,但他实在不想吃昨天烧的黏糊糊的白菜烂糊面,给李太太打了电话,说是要和同学吃肯德基,那边还想追问他面试如何,被李必一句挺好的,回家再说挡回去。

 

 

他们一进肯德基,宝延就往柜台走,李必喊他先找位子坐下,“现在都手机点餐了,APP有优惠。”宝延掏出手机翻来翻去的,好容易下载了app又不知道该怎么下单,李必在一边指导他,眼看他戳了一个35的基本套餐,“你用优惠券更便宜点,数学神童不会比大小吗?”

 

 

这话对刚认识半天的人讲属实有些不善了,宝延倒不觉尴尬,慢悠悠按李必说得加进购物车,非常坦诚地承认,“我在生活技巧上有些不行。”李必看他白亮亮微鼓的双颊,为一块两块的便宜而紧盯着手机的样子,不知从心底哪处生出一点软意,“没事,多用用就会了。”

 

 

他本不是那种乐于交朋友,亲近人的类型,今天见到宝延,总觉得投缘,他今早出门看黄历,写着宜出行,就觉得这是难得的天生缘分。

 

 

宝延不知道是怎么吃得,番茄酱吃到下巴上,还浑然不知的,李必一边吃一边看他什么时候能发现这一事实,直到他们都吃完,起身要走,宝延用纸巾擦完嘴,他下巴颏上还留着那点番茄酱的印子,李必递纸给他,他还懵然不知,捏着那块纸巾。

 

 

李必示意他,手上明明有张餐巾纸,他偏反手一抹,弄到手背上再擦。李必想他生活技巧不是不行,是很不行。他们家在不同方向,在门口作别,宝延对这个一上午帮了他许多的同学送上了诚心的祝福,“你一定能考过的,李必。”,他匆匆上了车,还没坐定,站在后门玻璃那块朝李必挥手,李必对他笑笑。

 

 

宝延坐的那班车开走,汽车尾气混在北风里,他在排气的轰鸣声里给他妈打电话,“怎么打回来了,不是说回家讲吗?能过吗?”他张合的口中融进了淡淡汽油味道,有些人天生奇怪,觉得汽油味好闻,实际吸入则会头晕目眩,共济失调。

 

 

李必就是这样的怪种,他小时候就爱闻这臭气,以至于如今慢慢分不清天高地厚,常听人说他是傲慢自高。首大的保送,且不论题目如何刁钻困难,多少的天之骄子,几十个神童李必,他仍旧气定神闲地在人群熙攘的步行街,就像任何一个平常的午后,在嘈杂人声中低声回复。

 

 

“一定能过。”

 

 

宝延没有那样的信心,他合理分析自己大约只有百分之七十的保送可能性,还是和七班的同学一块备战高考,小菲带他看她们合唱团排练,宝延就坐在一边台阶上拍手打节拍。他没有那么紧张,经过直播比赛一役,最后弃赛那瞬间,宝延忽然觉得畅快,就好像他拿鼻子呼吸了一辈子,头一回发现原来毫无顾忌地大张着嘴呼吸是这样爽快的一桩事。

 

 

他决定要在频繁累人的奔波中,时时这样畅快的呼吸,再回去,也会看他那时在比赛上的发挥失误,从在意晚喊出答案的那一秒钟,到后来发觉自己上镜时眼睛好像不大对称。宝延凑到镜子前使劲眨了眨,并不认为有大小眼的存在。

 

 

他难得这样审视自身,朝镜面里的那个宝延笑笑,于是他也笑了笑,宝延无声地说,“辛苦了。”,镜子里的他做着一样的口型,这大约是最原始最直观的自我安慰。

 

 

“这段日子以来,辛苦了。”

 

 

李必这几天可谓过得顺心如意,他把这些年来的闲书一本本垒好,拿粉色的看着不甚牢固的塑料带子扎好,顺手拎起,掂掂重量,顺带着练臂肌,累了就仰躺在床,看他那本厚比辞海的修仙小说。

 

 

李太太敲他的门,他盘坐起来,回了声,“什么事?”他妈便推门而入,她永远也不明白敲门真正的含义,只是久而久之变成习惯罢了。“我看看你东西理得怎么样?”,她就如视察辖地的领导,对李必这间小小居室评头论足,很不满意,“怎么就这些东西?”

 

 

“我还能有什么别的东西?”,他拍拍那堆得半人高的书,“衣服你都拿出去了,要不是说那边有新书柜,我也不愿意把这些书理出来。”李太太本想再说几句,只一摆头看到李必书桌上那张保送录取通知单,稍稍舒缓。

 

 

“今儿下午,姚汝能他妈说是庆祝他保送成功,请我们吃饭,你去吗?”,李必坐回床边,与他妈相视,也说不出不去来。这些官太太爱比较,老早以前比谁腕上的翡翠镯子水头好,一身金晃晃行头,如今比谁保养得好,四五十还皮肤紧绷,不显法令纹。

 

 

从上至下,从里至外,已渐渐演变成,骡子与马皆可牵出来遛遛。

 

 

李必马与骡子都不想当,也不愿意被他妈栓绳牵走。

 

 

“诶呀,最近晒,要好好美白。”,李必爸爸下属的太太拉起李太太的手,“李必妈妈,我最近用的那个防晒乳很好的。”李必已听多这种陈词滥调,秋冬便保湿,夏天就美白,逢人上来的话头就这几句,吃了没早早被替代。

 

 

他看桌上的几盘凉菜,三荤两素都放着摆盘用的水芹叶,嫩绿嫩绿的,后头那条贺姚汝能保送首大的横幅,鲜红鲜红的,李必一时眼花,看姚汝能的脸也觉得绿莹莹。姚汝能席上一直在笑,一会这边叔叔,一会那边阿姨,好不热闹。不知是哪位阿姨,忽然来了一句,“说起来,李必也保送首大了,以后大家就都是同学了。李必妈妈,什么时候也庆祝庆祝。”

 

 

“是啊,要庆祝的。”,李太太转头看了自己儿子,李必会意笑道,“到时候,各位阿姨叔叔都要来啊,不是什么大事,东西就不要拿了,自己人,到就好。”姚汝能的脸越发绿了,连姚太太面上都不太好看,但也就那么一刻,她就笑逐颜开的,好似李必才是她亲儿子,“是啊,咱们李必从小就聪明,哪像我家的小子,考了两年才考上的,他人笨,以后上了大学,还要李必你照看你哥哥。”

 

 

李必也不去看姚汝能,对着姚太太点头应下。“李必比汝能还小了一年,懂什么呀,还是哥哥要多盯着他,别上了大学,就松懈了。”,他妈拍拍他肩膀,弯着眼说,“他啊,打小就只会读书了,其他一点都不行,衣服没洗过一件,饭没烧过一顿的,虽然说这大学离家算近,但我还是不放心啊。”

 

 

这又生生将话题引开了,李必悄然退场,又换他人上场。

 

 

他刚要夹一筷子醋海蜇,转盘便被转开了,他只筷尖上蘸到点醋,他不由去看那个转盘子的人,在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下,呡呡筷头,“真是酸啊。”“什么?”“我说这海蜇,醋多了,太酸。”

 

 

李必的戏,永不落幕,要尽兴才好。

 

 

“比你的通知早到几天,就这样耍威风。”,李太太将那盒美白保湿的化妆品放到后座上,回了驾驶座,在汽车的发动声中,她话音含糊不清,“到底是复读上的,我都不知道有什么好讲。”李必系上安全带,拿过别人送她的化妆品,里面瓶瓶罐罐的水,“这有用吗?”

 

 

李太太一把夺过李必手上那罐放回盒子里,“别看了,我和你说话呢。”“不都说没什么好讲的,还要我说什么?”,李必又拨出一瓶,打开嗅嗅味道,“在家也少说这些话,爸不爱听。”

 

 

音乐声响起来,再无人讲话,李必将窗打开一隙,习习风吹进来,李太太问他是不是里面太热,李必摇头,“刚刚抹了一点你的保湿水在手上,我帮你测测风吹着,有没有用。”“臭小子,刚刚吃饭,说你自理能力不行,我是真担心你之后住宿,什么事都要自己弄了,你在家什么都不做,别去了弄得一团糟。”

 

 

李必听完这话,不由得想起宝延来,他脑子里从不记多余的事,却还留有他那天番茄酱吃到下巴上的画面,“好好的,笑什么?”“笑妈你还是见的太少,多的是比我自理能力还差的人,人家也照样上学。”“我说别人了吗,现在是在讲你。”

 

 

李必一边应承着他妈的说教,一边回想着保送名单公示那天,本市没几个人,他与姚汝能的名字就在上下,再几行,他鼠标选中,蓝底黑字。

 

 

宝延。

 

 

他的保送录取书比李必来得还要晚,甚至都是由他妈妈签收拍了照发在他微信上。宝延趁保送这段空闲时间到英国游学,他难得的闲暇时光,一身筋骨皆松,他开始转头看世界,看波光里艳影,软泥上青荇,顺便发到了他和小菲彭凯的聊天组里。

 

 

宝延的文学水平不高,即便他能背出再别康桥,也没有把金柳看做新娘的想象力,于是在他并不高明的摄影技术下,宝延在几张对焦都没对上的风景照下说,“康河很美。”再过几分钟,又发了几张,附言道,“夕阳也很美。”又过几分钟,彭凯发了一张照片,“宝延,你见过凌晨的首都吗?知道高三艺术生备战高考写作业到几点吗?”小菲极其捧场说,“我觉得挺好看的。作业做到生无可恋,看看国外的天也蛮好的。”

 

 

宝延只一心想着给他们分享晚霞景色,一时竟忘了时差,也幸好他俩高三生正奋斗冲刺,否则大半夜谁理会他。“最近复习得怎么样,有遇到什么难点吗?”小菲刚连发了仨有,彭凯已经把题目拍了发他,“这题我怎么也想不通,宝延,这个点2哪里算出来的?”

 

 

小菲发了一个极大的愤怒emoji,“明明我先问的!”

 

 

宝延慢条斯理地打着解题方法,上头这两人已经互怼到把题都刷上去了,他发送之后,细细把对话一条条看过去,偶尔被太过幼稚的话逗笑。宝延是很沉静一人,耐得下心,又专注严谨,身上有老学究气派。他又从小就因为各种比赛,天南地北地跑,与同学相处不多,宝延听不懂什么是龟派气功,什么是创界山,后来又不懂什么是DNF,什么是SOLO,每每他身边的同学谈论起这些,他只是微笑着,然后问出一个个LV.1的新手问题。

 

 

他之后也并没有时间去看七龙珠,不会去打游戏,但他还是认真听完,并对不清楚的地方再次发问,他感兴趣于他人生活,他们看起来这样生机勃勃,会为一个招数而争得上蹿下跳,面红耳赤,像是冬日清晨会团聚在电线上的麻雀,他们存在,世界鲜活。

 

 

只看着他们,宝延也觉得身体里僵死的一部分又复生,他会欢欣,会激动,好似天寒地冻里,就着高处使劲地蹦,血液循环流转,从里子发出热意。他偶尔羡慕这群同龄人,但也满足于自己的人生,他依旧喜欢静静坐着看书,享受一道题算个半天揭开来的乐趣,他们之间的距离恰当,大约一臂,伸直可以相握。

 

 

宝延久不回复,小菲与彭凯轮流在微信上戳他,等来他一句,“咱们还要多久拍毕业照呢?”“不知道,应该快了,不过你那个时候应该还在国外呢吧。”“不要紧,我可以请假回来。”“打飞的?也太累人了,要是时间紧张就算了。”,小菲也赞成,光来回就得多少时间,恐怕比他在陆地上时间都长。

 

 

“没事,想在高考前,见大家一面,我想七班了。”“呜呜呜,宝延,我也想你!”“…大老爷们,什么想不想的,你能回来最好。”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高三的学生个个穿着雪白的衬衫,宝延从楼上望下去,就像是成群的白蝴蝶在飞,大家在操场上穿来穿去,与要好相熟的朋友拍照说笑,吵闹蹦跳。忽然有人揽住了他肩膀,“呆站着干嘛,下去拍照了,好不容易赶回来了。”“彭凯,你能轻点抓着人宝延吗?时差都还没倒回来呢!”,小菲拨开彭凯的手,亲昵地问宝延,“宝延,你不是说带了礼物?”

 

 

宝延从包里拿出了一只戴侦探贝雷帽的皮卡丘来,小菲紧紧搂着,彭凯看她那花痴样不屑地嘁了一声,“我的呢,我的呢?”,结果是一顶和他脸一般长的黑色卫兵帽,小菲笑得前仰后合,彭凯苦脸说,“宝延,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是不是恨我?”“我觉得很帅。”,他一本正经的,“我还给大家都买了礼物。”,他刚要往外掏,就被他俩左右夹着,“下了楼再一一展示。”

 

 

宝延被大家伙簇拥到中间去,摄影师让他们最后理理头发衣服,含有热意的风吹过来,耳朵边是细碎的说话声。“诶,我刘海油吗?”“有点。”“我靠,就知道撑不了一上午。”“帅吗?”“我觉得蒋老大更帅。”“切。”渐渐静下来,只剩下操场边香樟叶互相击打的哗哗声和其他班离远了的说笑声,大家都在微笑,宝延抬头,看远方。

 

 

风止风起,云聚云散。

 

 

三人组晚上约了看电影,宝延这次顺利独自取票,剩下两人用慈祥的父母看着儿子终于成长了的眼神接过宝延的票,让这对父母更没想到的是,散场后去吃肯德基,宝延竟然用手机点餐,还知道优惠券怎么用便宜。

 

 

宝延见他们都盯着自己,问怎么了,彭凯说以为他一定是柜台点餐派,宝延笑说,“因为手机上点方便,不过我有时候还是会选错店的地址。哦,这是我一个。”,他想起那天的少年,他与自己不一样,与其他同学也不一样,保送名单上,他在自己前面五行。

 

 

李必。

 

 

“是我一个朋友,教会我的。”

 

 

李必的成人暨保送首大的庆祝会没办起来,先是前头光搬家就搬了大半月,李太太觉得新房子气味大,还没散开,想晚点搬,但李必爸爸是雷厉风行且说一不二一人,他做副局十来年,最懂如何驭下,于是在某些时刻,李必和他妈面对他,并不是在看父亲或丈夫,更多是指挥官上司形象。

 

 

李太太心不甘情不愿地让李必把他那些闲书搬到楼下,她细长的胳膊抱起一个大木箱,整个人都被挡在后面,“妈,你看得见路吗?”,李必两手提着书,“我先帮你把这箱子拿下去。”,母子俩一前一后地各拉着樟木箱旁两个铜环,时日久了,那环里有些发锈,李必拍拍手,“锈的地方用醋擦擦。”

 

 

这是他妈的宝贝,他尚未出生时,这只樟木箱就随着他爸妈从远郊搬到大院里头,如今又一次随着他们搬到新地方,已过去二十年,人会老,器物不老。“我把你小时候的衣服也放在里面了。”,李太太眷恋地轻抚箱子表面,“还有你姥姥姥爷给我的嫁妆。”一整套黄金头面,在当时已经算富贵,只有这时李必才会从这个汗湿了一背脊,额发卷曲着遮了半张脸的母亲身上,窥得她也曾是天之骄女的一面。

 

 

李必也问过她为什么不把这些个首饰戴出来,她只摇头,“就这么放着,也挺好的,也算安慰。”,李副局为人向来低调朴素,一件旧夹克衫翻来覆去地穿个几季,更何况家里人。他一听要为了李必升学一事请人吃饭,当下就拒绝了,“家里面自己庆祝庆祝就好了,不用请这么多人来。”李必倒觉得无所谓,之前在姚汝能的饭局上已经热闹过一场,只是李太太不服气,“你儿子好歹是考上首大,吃个饭还不成吗?怎么人家就请得了?”李副局只不说话,冷冷看了母子俩一眼,李必便转头对他妈说,“叫爷爷奶奶一块在外面吃点就好了,割肉请外人吃饭,人家还未必是真心贺我。”

 

 

这顿饭就此作罢,不过仍有不少他爸妈的朋友同事上门来道喜,一是因为他们搬了新家,二是李必保送,一次一天迎了三波客,他虽疲于应付,到底还是陪着笑脸,一看哪位叔叔杯里茶快见底,就默默添上。好歹过这几天清闲了,李必无念无想地看会小说,门铃又响,他爸妈皆不在家,他趿拉着拖鞋,在门口换上礼貌微笑,一开门,一个虬髯大汉,脑袋上扎一小揪,趁李必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掌把他拍在怀里抱了抱。

 

 

“李必,好小子,保送上首大了啊。”,李必奋力在他汗臭味的热情拥抱里挣扎,没成想这人箍得越来越紧,李必就快被他闷死之时,伸手在他腰际拧了一把,这人跳开呜哇嚷道,“小狐狸!”

 

 

李必大口呼吸得之不易的新鲜空气,“你来干嘛?我爸不在。”“看你不行啊,没良心,特意推了个案子。”“分明就是不敢来见李局。”,他背后盈盈走出一年轻姑娘,额头饱满,扎一高马尾,穿着黑色吊带衫,露出一节白皙的脖子来。

 

 

李必一见她就没气,喊她一声檀棋。“姐,加个姐。”,张小敬手搭在檀棋肩膀,朝李必说,“哥还没喊。”“张叔叔,有什么事儿?”,李必孤孤单单地对着他俩,没有能搂的,只好抱手在胸,自搂。

 

 

“还能有啥事,给你道喜呗,顺便知道你们搬家,送乔迁礼。”,张小敬提溜起两大盒保健品,还有一罐子茶叶,“信阳毛尖,给你爸的,死贵。”“我爸不收这么重的礼。”“没事,你和他讲是一百来块一斤的毛峰,晚上工作提神用的。”

 

 

张小敬或许比他这个亲儿子更知道他爸的生活习惯,他曾一度是李副局底下的一把手,也是少有能让这个严谨自制的上司拜托麻烦的下属。那时正值时局紧张,张小敬早七晚五雷打不动地接送李必上下学,一开始他只悄悄跟在李必身后,不叫他察觉。直到一天,他正瞅李必脑后勺一撮翘起的头发,慢慢觉着不对劲,隔着一条马路有仨男生频频朝他们这边望。

 

 

等李必拐进巷子里,他们就快步跑过来,正追上李必,其中一个手刚要扯住李必书包要把他往后一拽,腕处却像要被人捏碎般往后反折,他痛呼出声,李必才转头看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与张小敬相遇,场面烘托地如等来脚踩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张小敬松手,叉腰抬脸,斜睨那三个小子,和李必穿着一色的校服,“几个生瓜蛋儿,放学了不回家,干嘛呢。”

 

 

他们一见张小敬这般的长相气势,早就怂了,互看了几眼,拔腿就溜。张小敬朝李必挑眉一笑,作出一幅阴险相,李必倒不威吓于他,镇定自若地拿出手机来,张小敬瞟到他要拨110,忙又摆上和善憨笑,“别呀,我是你爸同事,特意来保护你的。”

 

 

“张小敬?”“是!”,他特精神地应了,“你怎么知道我。”“因为,我爸和我讲了。”,李必上下打量他,人还算壮实,只是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不知怎么被他爸这么器重。“那你刚刚还打110。”“逗逗你而已。”,李必打开相册,“你和年轻的时候长得不太像。”“留了胡子了,帅吧。”“不是胖了,有胡子显脸小吗?”张小敬顿时无话,只觉得李局儿子有些狡猾毒舌。

 

 

“那几个人为什么要欺负你?”“可能是我成绩又好,人长得又帅,所以看不过我吧。”“嗯,也有可能。”“他们也倒霉,偏偏这两天商量好要打我,商量就商量还非在厕所里大声讲,可能为了显得自己厉害吧。”“你知道他们要打你?”“我不但知道他们要打我,还知道他们因为偏僻一定会在这里打我,还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被打着。”,李必忽然笑了笑,在张小敬眼里显得怪渗人的,“这下好了,杀鸡儆猴。”

 

 

他们虽在明处碰过这面,但之后的日子,张小敬仍旧远远跟着他。李必时运不济,没等到他爸的政敌,倒是因为又遇到附近小混混勒索初中生,还是那条小巷,还是那片七彩祥云,盖世英雄却不是那一个了。

 

 

那小混混手刚捏住他肩膀,他喊出张小敬名字,用着相同手法扳人腕子的却是个手臂纤细的姑娘,她逆光站在热烫黄昏里,一只手正制住混混头子,脚顺势踩上他后背,“还不走?”,一群人作鸟兽散。

 

 

李必听着她靴子一下下有节奏地踩在石板路上声响,朝自己走过来,一半脸浸在霞光里,明亮而潇洒,她像是怕吓到李必,放柔了声音,和刚才判若两人,“你别怕,我是张小敬的同事,他这两天有事,叫我来顶一会。”李必不知为什么手足无措,恐怕是夕阳太过刺眼,他低头捏着拳头说,“哦,那,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嗯,过两天吧,反正挺快的。对了,我叫檀棋。”“檀棋?”,李必这才抬起脸看了她一眼,“檀香的檀?”檀棋大惊,倏忽凑近笑道,“你怎么知道,人家都以为我是言字旁的谭。”李必只闻到她身上淡淡香气,难得有些脸热,“不知道,总觉得你应该特别点。”这话很博檀棋欢心,“不愧是李局的儿子,果然是神童,不一样。”

 

 

既飒爽,也温柔,糅杂在一处,是眼前笑着的檀棋,她正因为张小敬讲起当初有关李必的桥段而乐不可支。“我就想啊,别说他那些同学,我听了都想揍这小子。”,张小敬朝李必讲,“你去了大学,可千万别再这么欠揍。”“你才欠揍,我每次见你都想狠狠打你几拳出气。”“没良心,老子以前还救过你呢。”

 

 

李必转转拳头,真就猛地一直拳打过去,被张小敬牢牢在面前接住,“还得再练练。”他耸耸肩,没所谓地讲,“就算打过了。”走前他同李必讲,“听说姚汝能那崽子也考上了,以后做同学,别打得太厉害,你有时候轴起来没他机灵。我有空去看你俩,记得请我吃饭。”李必半天没应,末了点点头,站在家门口,看他俩一道走进极美月光的夜色里。

 

 

他朝空气奋力挥出一拳,打中他从前微妙的,青涩的,没有讲出口的心意,于是胸口略疼,大概称作失恋。

 

 

开学前几天刚刮了一轮台风,之后连着几个多云,黄色高温预警,热从地里冒出来,爬进这群新生并不合身的迷彩服里。他们军训一大早就要起来跑步,绕着操场边喊号边跑,宝延平时就很少锻炼,只觉得喉咙生疼,返出一股血腥味。他呼哧呼哧喘得如老牛,但还是拿出最大力气喊号。“1,2,3,4!”“班长是不是喊不动,没力气啊!”,宝延身边的李必大呼,“不是!”“那就给我喊得大点声!”,带他们的教官示范着喊了一遍,震天响,李必嗓子都快着火,最后一个4还随着他的过度用力破音了。

 

 

这么跑完,就整队往离得最近的一食堂吃早饭,行进过程中有不少学长上早课,对他们投以怜悯目光。宝延又一次给李必递水,这次他速速拧开盖头,还没走到一半水就没了。原本宝延以为李必是因为班长的职责,才陪他们这些跑不动的缀在后面,后来发现他也是半斤八两。

 

 

并非所有人都如他俩一般狼狈,走在前面举班旗的姚汝能,不但能跑,还跑得很快,宝延十分羡慕运动神经发达的人,李必却说,“姚汝能除了跑步,其他体育项目也就那样,他这是求生本能,食草动物都这样。”,宝延没太听懂这比喻,觉得自己吃肉也跑不快。

 

 

晨练不快不要紧,最重要吃饭要抢得先,不然乌央乌央这群人,多排一秒的队就是晚回去一秒躺着。他们是按连号排着走的,由低到高,隔一天,再由高到低,他们是一连,双日总是头个解散的,那时候李必还能冲在前面点,等到双日,永远在队尾。他索性与最后一连的班长做了交易,与他交换着买早饭,因宝延和他是难兄难弟,又比一般同学亲近点,李必也会帮他带一份。

 

 

宝延吃饭很慢,应该说他做什么事都是慢条斯理的,他眼睫细密垂着,被太阳晒得两颊通红,吃两口包子,再喝口豆浆,豆浆有时候太烫,他还要晾晾。宝延正吃到一半,连肉包的馅都没咬到,又被豆浆烫到,抿嘴皱眉着抬头一看,李必已经吃完,怔楞地望自己。

 

 

“我吃得太慢,你别等我了,先回去歇着。”李必摇头,“没事,我在想事情。”,他托着下巴,看宝延吃饭,困意上来,打了个哈欠问,“宝延,你有报名参加学生会吗?”“有啊,我报了记者团,不过还没面试,不知道能不能进。”,他是因为想锻炼自己写作水平才报了的,“你肯定也去了吧。”

 

 

李必还没回答,身边坐下一人,重重拍了记他肩膀,正是姚汝能,“怎么还不回去休息,我看你累得够呛。”“连旗放好了吗?”,李必并不看他,只还如原先那样注视宝延吃饭,宝延一看对面两个人都盯着他,“你们都在等我吗?”姚汝能笑道,“没有,你慢慢吃,连旗我就放在食堂门后面倚着。”

 

 

他也不走,就这么和李必并排,宝延觉察出气氛不对,勉力加快吃饭速度,同时保证不噎到自个。“你不回去,坐这儿干嘛?”“我还行,没这么累,看你在这来讲两句话。”“什么话?还没讲完?”,李必这才转头看姚汝能,“是要来问我什么事?”“就想问问你学生会报了什么部门,好像挺多人报了的。”“你报什么,我就报什么。”,李必学他,似笑非笑的。

 

 

“我吃好了!咱们走吧。”,宝延站起身,上嘴唇皮还沾着点豆浆沫,李必紧跟着起来,把姚汝能扔下,从口袋里翻出包纸巾让宝延擦嘴,走到食堂门口,他拿回那杆连旗。宝延由此想到刚刚姚汝能说的话,“你要报哪里,真的跟着姚汝能报吗?”李必看他问得认真,轻笑出声,“我看着和他关系这么要好吗?”“好像不是太好。”,宝延对分析人情世故方面并不擅长,也不乐于去猜测他人关系好坏。“我俩可是打小就认识了。”,李必说这话时,就像是智力问答节目主持人,拿着正确答案一遍遍反问别人。

 

 

宝延并不动摇,“我不知道,只是我看到的,你们之间不是那么好。”“是不好,我报哪里他心里有数,还要假装不知道来问我,我就是不喜欢他这么拐弯抹角地讲话。”,李必挥挥那连旗,“他肯定也不喜欢我,不过我给了他面子,他也不会让我太难堪。”按理说这旗子一般是由班长来扛的,只有晨跑时部分女班长因为体力没有男生好,会把旗交给体委来扛,还有就是李必。他当着全班的面自嘲身体素质不好,又夸姚汝能一年级时碎了个碗,他妈追他满院跑都没能追上,天生运动神经发达,高中连着三年长跑冠军,底下气氛正热,姚汝能接过这杆旗,他对李必笑道,“谢谢班长看得起我,我一定拿好了。”

 

 

众人哄笑中,唯宝延觉得奇怪,但又咂不出是哪里奇怪,只好随着身边的同学鼓掌。他现在作推测,即有罪论,假定李必与姚汝能关系好,所以把旗子交给他,但是这种事完全不必在班上所有人面前进行,朋友大可私下讲好,再知会同学一声,他们俩这样一看就是临时决定,再但是姚汝能开心的表现,又不太像是不满意李必给的任务,那到底这个假设能不能成立,矛不矛盾。

 

 

宝延只觉得犯罪学好难,不如干脆点,“所以你和姚汝能关系不是很好?”李必含糊说,“熟悉但不太亲近。”,宝延点点头,原来小时候就认识并非朋友的必要条件,李必见他不讲话,低头思考,问他,“你想什么呢?怎么不好奇我们为什么关系不好?”“我一定要好奇吗?”,宝延抬眼看他,李必先是皱了下眉,后又笑嘻嘻的,“不一定。”

 

 

人远比数学复杂。

 

 

宝延回了宿舍,他们寝一共三个人,“你回来了。”,坐在下面的是他同班,低声与他招呼这位叫元载,他非本地人,干瘦干瘦,背脊微驼,恐怕是常年伏案写字看书原因。他正捧一馒头就水干啃,指指旁边上铺,“李璘在睡。”于是宝延也就放轻了脚步,慢悠悠爬上他的床铺,才倒下没多久,集合号就响了,他只好又爬起来。对面李璘醒了,嘟囔着骂了好多话,他与宝延并不同系,是艺术特招生进来的。

 

 

李璘三两下就跳下来,迷彩服松松垮垮地就出去,走到门口看了眼元载,“你就吃这。”“排在后面,早饭都没了。”“是吗?”,他冷笑,摔门走了。宝延穿戴好,问元载要不要帮他带份早饭,他只不好意思说,“多麻烦啊,不用了。”,宝延也就不再多问。

 

 

又是艳阳天,没完没了地重复简单动作,李必嗓子都要喊哑,后头晚上休息时对唱军歌什么的,他都只张口不出声,次次假唱,别人不知道,宝延是发觉了的,“要买点胖大海吗?”“哪里有胖大海啊,去医务室买点治嗓子的药。”“药可不能乱吃。”,宝延别的做不了,只能给他递水,这次连瓶盖都帮他拧好。

 

 

李必刚要道谢,声音就被掩在乱哄哄的欢呼声中,他们纷纷朝源头伸脖子望去,好像是抽中一个人在全营面前表演,昏暗天色里辨不出面貌,只看到这人身形修长,肩宽腰窄的,他一开口讲话,李必便认出来了。

 

 

“是李璘。”,宝延给他鼓掌,“我室友。”“你室友,他不是咱们系的,和你一个寝啊。”宝延点点头,“他唱歌还挺好听的。”“就这么回事吧,我也能唱。”,李必反手撑在两侧,往后仰着,以他现在这个嗓音,这话完全没有信服力,“这小子有些烦人,你和他住一块,他说什么话,提什么要求,你无视就好了。”

 

 

“你认识他?”,宝延想起李必上午的话来,“熟悉但不亲近?”“不熟也不亲近。”“我以为你们俩这名字,说不定是亲戚。”“亲戚?”,李必坐直了身,看远处李璘身影,“谁做他哥,累死算了。”

 

 

李璘一曲唱罢就有不少女生对他大有好感的,宝延听到他们前排有人正夸他,不知哪里一声冷哼,宝延没听真切,李必却熟悉,百八十是姚汝能没跑。李必与宝延住在一层,回寝室时恰在门口碰见李璘,他今晚出了好大风头,自然昂首阔步的,周围一圈人,到楼梯处才散了。

 

 

只一见到李必,他才又低眉顺眼起来,喊了他一声李必哥,他向来是傲慢自大的,在寝室行径就可见一斑,但凡是东西离他远些,他都不愿伸手去拿,只一味差使他人,宝延看似柔和,实则内心刚强,他被呼来喝去一两次后,就不愿帮他。李璘也深知柿子要挑软的捏,于是元载没少被他当作小兵使。

 

 

李必冷冷瞧他,简单应了一声,他在宝延面前向来一副热心肠模样,倒是少有这清高贵公子的架子,李璘不自然地左右看看,“我先回去了。”李必也没管,只是宝延歪头眨眼瞧他,倒叫他觉得好笑,“干嘛?这么会就不认识我了。”宝延摇摇头,思索一阵,又点点头,忽然想起十点之后没热水,急忙讲,“我先回去洗澡了。”

 

 

他火急火燎地推门进来,果然里面李璘在洗,元载则大汗淋漓地坐在位置上拿着军帽扇风,等李璘出来,元载还坐着一动不动的,宝延让他先洗,他笑说没关系。“再晚就没热水了,你快点洗完,我再洗还来得及。”,宝延说完坐回去,元载看他两眼,才捧起盆子进去。

 

 

等水声哗哗一响,李璘背对着宝延,状似无心问起,“宝延,你和李必以前就认识吗?是高中同学吗?”“不是一个高中的,是之前面试的时候认识。”,宝延转过头去看他,李璘头发还没吹,正往下滴水,他背心肩处洇开一片,他也浑然不觉,“那你认识张小敬吗?”

 

 

“张小敬?不认识,是谁?”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当日两边脸颊的热辣散去,声音又扬起来,看着宝延说,“没谁,只是李必这个人不好相处,你当心他点吧。”这俩人真奇怪,都说对方不好应付,“你不是刚刚还喊他李必哥吗?”“嘁,才不过比我大几个月,脑子聪明点而已,也不知道屌些什么。”,李璘似找到发泄口,不吐不快,“要不是看在我哥的面上,谁理他丫的。”

 

 

宝延迷糊了,哪里又冒出一个哥来,“你哥?你哥是谁?”“你不知道?李必没和你讲过,我哥可是他偶像,我们学校的,现在大二,学生会主席,叫李屿。”,宝延听到这才有点印象,倒不是李必和他说的,是他记起以前看过首大的新生代表发言,就是李屿,长相很斯文一个男生,但他发言却自带一股浑厚力量。

 

 

“慎终如始,则无败事。”,这是他演讲时的最后结尾,用了老子的道德经中一句,也是李必这次开学典礼发言的末句。

 

 

李璘还在那喋喋不休地吐槽李必,说他多自以为是,清高的不得了,宝延只回他,“李必是全国中学生奥数竞赛第一名,是在900多万高考生中保送进入录取率不满0.1%首大尖子,如果你说他因为这些事自傲,我觉得他有这个资格,你说他瞧不起人,我没看到。”李璘忽然哑口无言,随之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他刚想反驳,元载恰好从浴室出来,叫宝延快去洗澡。

 

 

宝延一看钟还有半小时,急忙收拾起来东西,冲到浴室里去,把李璘抛在脑后,开水龙头时隐隐听到他怒吼道,“那又怎么样,到底还不是和我一个学校!”宝延看着落下的水花,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搞不懂怎么会有人这样自我贬低。

 

 

李璘对他没好气是意料之中的事,早上起来出门时,还仗着人高马大地故意撞了宝延肩膀一记,结果好死不死在门口撞见李必,他只斜睨了李璘一眼,李璘便垂下头去,匆匆下楼。“我早说,这人没礼貌没常识,撞了你不道歉。”,李必表情淡淡的,眼里却颇狠厉,“他早晚有苦头吃的。”

 

 

李必似一柄极快弯刀,锋芒中浸着凛凛寒气,只是难得出鞘,大多时候藏在浑圆皮下。

 

 

跑完圈,他捂着嘴巴要吐不吐的样子,又和一个普通缺少锻炼宅男没什么区别了。宝延这次替他和李必带了一盒子薄荷糖,既获得糖分也不甜得腻嘴,大口吸气时,从口腔直凉到喉管,凉得人一哆嗦。

 

 

他们这期军训快结束的一天休息里,有学长学姐来送水看他们,宝延远远瞧见了李屿,他正和李璘讲话,李璘点头如捣蒜,宝延下意识转头去看李必,他分明也在看那一边,却没有上前开口打招呼,只是顺势坐下,扭开水瓶灌了两口水又放回去。倒是李屿往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细细在一色的迷彩服里找了半晌,他与和李璘谈话时的模样变化,那种威严沉静的面孔不在,甚至半带着欣喜走过来。

 

 

李必前头的姚汝能更先起身,李屿爽朗笑道,“老姚!”“别老姚,老姚的喊,现在是你学弟了,小你一辈。”,姚汝能微微侧身,露出后面李必来,他缓缓站起来,李屿叫他长源,“一早就知道你们保送,没能早来祝贺。”李必只低头微笑,显得拘谨,姚汝能则热切许多,“你大忙人,没时间正常,该我和长源请你吃饭,你不是要出国了嘛,送行酒要喝一顿。是吧,长源?”

 

 

“屿哥说喝就喝吧。”,李必抬手整整军帽,“只是这两天军训时间紧,等正式开学再约吧。”“是,你们好就行,我不要紧。”,李屿拍拍姚汝能的肩,“老姚,你是大哥,我弟和李必,都要你好好约束,你自己也要当心。”姚汝能应下,他走到李必面前来,一句话不说,只是上下地看他,见他额上汗水淌下,拿袖管就这么毫不在意地抹去,哪里还有当年院里那个稚气少年模样,“长大了,辛苦了。”

 

 

李必闷了半天,终于抬头微笑,“不辛苦。”宝延就坐在李必脚边,看见他一双手握紧又松开,军裤裤边都被他揉皱,宝延又看李屿,他拿出一包纸巾,拍在李必掌心一张,“拿这个擦,小时候最爱干净了不是。上大学,离了家,李叔和阿姨一定叫你照顾好自己,你要把他们的话放心上。”李必攥着那张汗湿透了的纸点头,“我会的。”

 

 

李屿尤想说些什么,恰好集合号响,他只能捏捏李必肩头,“去吧,别的话,等闲了再讲。”宝延迅速站起来,朝仍发懵的李必喊了声,“快走,还有要拿连旗。”,李必这才恍然梦醒,拾起地上水杯,他想起一声再见没说,回头李屿正向他摆手,李必奔跑起来,离这个他满心仰望憧憬的兄长越来越远。

 

 

在李必的回忆下,下午的训练过得这样快,他甚至都没感受到太阳毒辣,只是看着前人影子,想起从前在院里,有小孩讲说踩到别人的影子,被踩影子的人就会倒霉。他当时与姚汝能家住得最近,玩得也最好,虽然姚汝能要比他大个一岁,但是他生来顽劣,喜欢往人堆里滚,他玩得起,李必也愿意和他厮混。

 

 

反正不知道是谁先踩了谁的影子,李必与姚汝能追了一下午,因他体力不好被姚汝能笑话了半天,李必赌气坐在树下,从裤子口袋翻出一册小人书看,他看的不是四大名著那些,是一本庄子的逍遥游里的白话故事集。姚汝能见他不追没意思,偏要撩他,坐李必身边说,“你还看这些呢,看得懂吗?”

 

 

李必不睬他,看得越发入神,姚汝能觉得好没意思,拔了根草逗蚂蚁,蚂蚁往东他偏不让拿草把它往西赶,等它往西又拦住赶到东,正起劲,倏忽自己脚下影子被人一连猛踩好几脚,李必抱手得意看他,姚汝能扔了草就要追他,结果李璘来了。这熊孩子最讨厌,就因为他爸爸是领导,年级小小却目中无人惯了,金尊玉贵地长到现在,什么事都是要其他人帮他做,听说他直到现在都是他妈给他穿鞋袜。

 

 

院里小孩都不大爱搭理他,于是他有了个新绰号叫散王,人见他就散,不乐意带他玩。今天他撞见李必他俩,硬是挤进来,“你们玩什么呢?我也要玩。”“我们在玩踩影子的游戏。”,姚汝能有了新乐子,也不咬着李必了,向李璘循循善诱道,“你要不要一块呀?”

 

 

李璘点点头,“怎么玩呀?”“这是你的影子。”,姚汝能指指他的影子,上去就是一脚,“我踩到你就倒霉了,哈哈哈。”,他跑起来没几个人能追上,更何况比他小了一岁的还短手短脚的李璘。李璘才反应过来,姚汝能早没影了,只剩李必在一边爱答不理的,他一下又怒又无处发泄,索性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李必看他两眼,又坐回树底下看书去了,他这么一哭总引得大人过来,他妈把李璘抱起来,哄了好几句,问他怎么了,他只抽抽搭搭地指着李必,一问李必,李必只说是姚汝能,谁人都找不到这兔崽子,李璘又只说是李必,渐渐人围过来也都只盯着李必了。

 

 

李必一见情势一边倒了,心里明白认个错也没什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本来也就一桩小事,但他望着那哭倒在妈怀里的李璘,忽然拧巴起来,他其实是天生的犟种,发起狠来十头牛拉不住,“我可没欺负他,刚才玩起来,是姚汝能逗他哭的,他非要说我,倒是说说看,我怎么欺负他了。”“就是你,就是你!”,李璘尖叫起来,李必冷冷站在一边,“我从他来就一直在看书了,从50页看到103页,看得逍遥游两篇。谁来问我,我都答得上来。”

 

 

没人睬他,李必又说,“我每次看书都会在旁边写标识注明时间的。”,他翻开书,指着上次的时间,“这是我昨天看得,这些是我刚才看得。”,李璘哭得厉害,撕心裂肺一般,有人看不下去劝李必,“长源,你就先给他道个歉,你看他哭得。”

 

 

李必窝火,梗着脖子不愿意讲话,他妈没等到他回家吃饭也下楼来,摸清情况后,一看是李璘家,是自己丈夫的顶头上司最宝贵的小儿子,只能连声说对不起,她看了李必几眼,李必只扭过头去,她没法,“我替他赔礼了。”,李必听着不忍心,咬紧了牙,想来低头不是难事,正天人交战时,李屿来了。

 

 

“大哥!”,李屿与李璘并非一个妈生的,只是李屿向来是院里孩子堆里的领袖,李璘也颇粘他,听他的话。“怎么了?”,李屿皱眉看他,“你都几岁了,还要妈妈抱着?是不是男子汉呀?”,李璘噘嘴,头埋在他妈怀里,李屿看他并没跌伤碰到,“也没破皮,哭成这样。”,李屿对他妈说,“没什么事的,弟弟小孩子犯脾气,爸喊我们回去吃饭了。”他是原配夫人的长子,又聪明乖巧,懂事听话,后妈难做,这位新李太太对着李屿时,总有几分感觉并非与孩童讲话,尤其家里那位发了话,她也不撑着,只与大家与李必妈妈点头敷衍几句,抱着孩子匆匆回去。

 

 

只李必仍旧不痛快,垂头丧气地跟在他妈后面,听他妈叨叨,“和你说了没有,马上要奥数竞赛,你就在家做做题,别出去瞎玩,还有姚家那个小子,猴精一样,你和他玩,玩得过他吗?”,等他们快到家门口时,李屿就在他家门口等他,瞧李必丧眉耷眼的样子笑了,李太太先一步进门烧饭,留他们俩在门口讲话。

 

 

“他回去都说了,是他自己闹脾气。”,李屿勉励地拍拍李必,“长源从不撒谎,我知道。”“我现在不叫李长源了,改叫李必了。”,李必对他只敢有这种无关痛痒的顶撞,李屿不比姚汝能,先不说他爸爸身份,他本就是个稳重且最有大人风范的小孩,谁不羡慕憧憬他。“好好,李必。我听说你马上要奥数比赛,这里是我上年的题目,你拿回去看。”,李必接过,忽然觉得刚才耍脾气的样子丢脸,聪明人要懂适时和解,“既然没有做过,就不用低头,觉得自己是对的,还该坚持,要赢,不要输。”

 

 

要赢,不要输。这句话贯彻了李必一生,生来要赢,即便血流满面,浑身疮痍,也要赢。

 

 

“解散了。”,宝延小心地戳了他一下,“你还没能回过神来吗?”李必自嘲笑笑,“想事情过头了。”“我明白。”,宝延认同地点头,“如果我见到偶像,也会这样一直想,一直想。”“偶像?”,李必先是不解他怎么知道李屿的事,然后重新审视偶像这个词,他想成为李屿那样的人,尊敬他,追随他,甚至已经快亦步亦趋,“是啊,好像是偶像,不过你怎么看出来的。”

 

 

“嗯,我先是听李璘讲的。”,想也是了,李必想总有一天要亲手教训那小子一顿,“然后,今天看到你的样子,就知道了。和我见到偶像一样的。”“你偶像是谁啊?”,李必想说或许是哪个著名科学家,数学家。

 

 

“周杰伦。”,宝延弯着眼,好不容易在暑假抢到的票,他求了小菲彭凯一块,因他不太会,三个人差点把鼠标拍烂,“我去听了演唱会,然后回味了一整天。”李必实在没忍住,觉得把国内外的有名数学家猜了个遍的自己实在好笑。“怎么了?”,宝延疑惑问他,“你不喜欢周杰伦?”

 

 

“喜欢,我最喜欢半岛铁盒。”“啊,我也很喜欢。”天光渐暗,大片的赤色转青,李必在这个寻常的落日黄昏里,忽感前所未有的轻松,像是抓紧他人生里难得的一隙空闲,不必去想下一步该踏在哪里,下一子该落在何方,他聊着任何一个普通学生都会有的喜欢的大众偶像,耳边宝延认真详解歌曲内涵的细碎话语,看着他因为说到最喜欢一首歌而微微发红的脸颊,这个少年似有神奇魔力。

 

 

聪明,天真,像是一小撮煌煌火焰,闪烁跳动,极明亮,既这样自我发光,也这样照耀他人。

 

 

宝延躺在床上,翻起他那时在演唱会上的照片,他在和小菲彭凯的聊天群里讲日常,小菲就在不远的师范,彭凯则离他们远了几千米出国读书去了,他走的时候没有和小菲提起,俩人闹了很久别扭,但他临飞那天,小菲还是和宝延一块去送他。

 

 

“你们军训就要结束了吗?”宝延发了个嗯,“马上要开迎新会了。还有啊,我记者团面试通过了,不过人家可能只是比较好心。”“行啊,宝延,过就是过,说明你行啊。”“你怎么还在,你那的时差应该上课啊,你还玩手机。”,眼见他们俩又怼起来,宝延却不如往常劝架,希望他俩能尽早从别扭里走出来。

 

 

弹出条消息来,却不是群消息,是李必问他早饭吃什么,“还吃肉包吗?一个礼拜了,不换吗?”“那吃酱肉包好了。”,这还不是换瓶不换酒,李必无奈,知道他选择困难,“行,一肉的,一酱肉的,再一碗豆浆,我和十二连的讲了。”宝延应景,发了一个肉馒头人的谢谢表情过去,李必倒觉得这白皮大包子和宝延挺像。

 

 

到底磨人军训结束,宝延除基本课程以外有一节选修与体育和李必撞上,选修课程是中国古典文学,他们俩个理学院的,被众多文学少女围在中间,好不尴尬。宝延摊开本子,李必在他旁边摊开一本修仙传,宝延瞥了他一眼,“你怎么选这节课?”“那你怎么选这课?”,李必反问他,“你对古典文学感兴趣?”“也没有。”,宝延笔记本上摘了不少怎么写新闻稿的内容,“我想提高一下写作能力,你呢?”“因为老师会讲老子学说,我比较感兴趣。”,李必举起他那本小说,“钻研一下怎么得道。”

 

 

“我感觉你选这节课学不到这些。”,宝延趴下继续写稿,李必撑着脑袋看他,“你选这节课也学不到怎么提高写作能力。”“我知道啊,只是多看看别人怎么写的,从量变到质变。”,宝延又从包里掏出一大本新华字典来,李必自小学三年级后就没翻过字典。

 

 

“这就是你的量变?”,李必翻他那本字典,哗哗响,“不是所有量变都能质变。”“我知道,但是量变是必要条件不是吗?”李必还没来得及讲话,手机震动,跳出条消息来,他看完不由自主去盯宝延,“你去选了院里迎新晚会的主持人?”宝延自然点头,敲敲李必的手机,“量变。”,又指指自己,“质变。”

 

 

他想学会更好地向大众表达自己,能将观点感情流畅顺利,完整无缺地传递给他人,能勇敢点,坚定些。小菲说他有时呆呆的,也不止小菲,有不少人说宝延不是反射弧过长,就是情感迟钝,他总是很平静,做什么都很平静,即便是那次直播失利,他也只是默默站在一边,再半分钟已看不出什么其他神色。

 

 

他在接收情感这方面的能力确实惨淡,也没有过大悲大喜,他的情感是一条水平线,偶尔起一点,偶尔伏一点,但他并非人工AI,长久的人间生活,他人的快乐难过,复杂难明的各色情绪如同气息渗进他皮肤里,他并非不知道小菲对他的示好,也不是不知道彭凯喜欢小菲,他看得懂少女眼睛里的欢欣澄亮,也明白少年的温柔含蓄,正因为宝延不是一个善于讲话的人,所以他束手无策,也正因为他不急于表现情感,所以才更会观察他人。他想,他或许是他们仨中最早明白,他的这两个好朋友是彼此喜欢着的。

 

 

“李必。”,晚课结束,他们走在四处响起的蝉鸣里,“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嗯。”,这个问题过于私密,若换做他人,李必必然会岔开过去,可这是宝延,压根不知道他问这些来做什么,又或者那刻气氛尚佳,李必对着大亮的弦月,“有过。”

 

 

“你有告诉她,你喜欢她吗?”“没有。”,李必忽然想起那抹晚霞,炽热的夕阳,世界上只有一个的檀棋,他想去靠近她,会在放学时绕一个大圈去见她一面却说只是顺路,会在每个节日送她礼物但并不告诉她有多精心挑选,固执到现在都不愿喊她一声姐,李必的喜欢是暗藏于心的喜欢,就像这弯月。

 

 

“告诉也好,不告诉也好,喜欢的感情是不会变的,有就在,没有就不在。”,李必感叹,“我不会因为她不知道或拒绝,而减少一丝对她的喜欢。”“原来这样,你还在喜欢她。”,宝延仔细看他眉眼,李必眼里黯淡下来,“不在了,她现在和喜欢的人在一块了,应该很幸福,但我永远希望她开心。”,他看向宝延好奇探究道,“你问这些干吗?有喜欢的人了?”

 

 

“不是,只是刚刚想起我的一个朋友。”“哦,一个朋友。”,李必拖长了尾音,多少故事主角都是一个朋友,“那怎么了?”“真的是一个朋友,和另一个朋友。”,宝延讲了半天,李必听个半懂,看他这么眉飞色舞地比划动作,怪滑稽的,“知道了,你有时间担心别人,不如去练练主持人的稿子,明天下午就选了不是?”

 

 

宝延的稿子早就写好了,他回寝室里只有李璘在,他们不太对付,但宝延并不在意,一如既往地以平常态度对他,他坐在自己桌前,小声念稿。“你们数学系的还搞背书?”,李璘从床上跳下来,那床杆晃得一阵响,“不是,我要去选我们院迎新会的主持人。”李璘冷笑出声,“你不知道这种都是内定好的?”“不知道。”,宝延回他,听着像顶嘴,实则他是真不知道,李璘难得没恼,还问他要不要吃宵夜,让元载买回来。

 

 

“你又让别人给你带东西吗?”“有什么关系,他可愿意了。”,李璘又攀回床上,“你没瞧见,他这种人,就是会看人眼色的小角色。”“我不觉得。”,宝延放下稿子,“是因为他不好拒绝你。”“那是你看人不准,这种人大城市里多得是,你看他的那些东西,什么都是有牌子的,或许有几件真的,也是他苦苦在其他地方克扣出来的,其他的就都是假的。”,李璘望到宝延脸色变化,心里爽极,宝延向来噎人不自知,还一副无事样,“人好端端买什么假货,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就是虚荣。”

 

 

宝延恨恨盯了他两眼,他分不清元载的东西是真是假,只是就算都是假的,这是一码事,李璘压迫别人替他做事又是一码事,李璘正等宝延反击,没料到他就这么坐下又看起他的稿来。如同活生生吞了一团湿棉花,不多时元载回来,李璘就夜宵口味对他三番两次地教训,元载没说什么全一一应下,只宝延心头不快。

 

 

他又再一次的束手无策。

 

 

宝延的稿子虽然完全背熟了,但仍旧怯场得厉害,他上台眼睛瞪得滴溜圆,站在追光下,脸面泛白,和只兔子似的。李必坐在评审后边,看他像机器人一样,没有打磕,也不带感情地背诵了全文,在临时提问环节,胡说八道了一通,最后很懊恼的样子下了台,还差点绊了一跤。

 

 

李必闷笑,被前面的组织部学姐听到,转过来问他,“怎么了,你们认识?”“嗯,我们班的,他说要来挑战自己。”,李必一想到他在台上摇头晃脑的,就觉得莫名心情奇好。“宝延?主持的不怎么样,但是外形很好,还。”,这学姐也轻笑一声,“还有点可爱。”李必楞了一下,半晌承认,“是啊,可爱。”

 

 

可爱乃是这世界上最高级的形容词,囊括外表与灵魂,无关乎男女人物。他那傻乎乎的坚持可爱,偶尔脱线的回答可爱,笑起来两边微尖的虎牙可爱。

 

 

“既然你认识,不然帮他安排个串场的主持?”,李必学姐与他曾是一个高中,她那时就很看重李必,爱屋及乌,“找个话少的。”“算了,他较真。”,宝延定不接受这样得到角色,“我想办法帮帮他。”“真稀奇,李必还会对这些小事上心。”,他从前在高中时,学生会里做事最雷厉风行,掌握大局时不拘小节,正是他组织高中元旦晚会那次的行动方针,为了能做到最优,提前彩排时将没趣味的节目统统裁掉,也不管他人用心用时。

 

 

“我现在不是打下手吗,你们决定就好。”“打下手?你也知道,学生会要改选了,李屿不是出国吗,位置空出来,他等你去坐呢。”,首大的规矩学生会骨干基本都要大二的做,他们正好起承上启下的作用,大三大四许多学生都忙于出国或研究,大一又太新鲜青涩,但并没明说其它年级就不能参选了。

 

 

有李屿这层关系在,李必是一年级大热人选。他却只笑笑说,“我们学校都是精英,屿哥也不是只和我熟,再说他本来就是个特严格的人。”,李必瞄到宝延背着包出来,打了招呼悄悄快步跟上他,“怎么,没发挥好?”宝延嗯了一声,就双手插袋,避重就轻问,“我看到你在下面,你也是评审吗?”“是啊。”,李必逗他,“我还有权利决定你去留呢。”

 

 

宝延左瞟右瞟的,欲言又止。“想什么呢?说来听听。”,宝延轻声问他,“那你有帮我加分吗?”“没有,我可正直了。”宝延也不沮丧,朝他点点头,“反正我看我是进不了的,你要是帮我,我去了还丢你的脸。”“主持人是不行了,你要来干个场工吗,方便看看人家怎么讲话的。”,李必向他抛出橄榄枝,宝延便稳稳得接在怀里。

 

 

排练并不频繁,要抽出大家共同的空余时间来,宝延会在图书馆里看书等待,他主要是负责对词,有哪个主持人这次有课,他就先代替会。四个主持人,两男两女,其中一个与宝延搭档的姑娘最是娇蛮,她确实条件优秀,声音清脆,面容姣好,只可惜太过自大,目中无人。若指出她哪里不好,她不带犹疑将罪全怪在别人身上,或是反驳自己并没出错。

 

 

宝延看她如同看第二个李璘,足见即便是长相甜美的女孩子,任性妄为也叫人生厌。这些前期排练大二的学长很少来看,都由大一的学生组织,每场都来的宝延发现,只要李必过来,姚汝能就不会来,反之亦然。

 

 

“有看出些什么门道吗?”,散场后李必与宝延一道回宿舍,宝延什么也没看出来,李必朝他说,“你就是太紧张,绷的和要去上战场一样。”,李必学他瞪着眼睛抿嘴巴,微抬手,“就这再架一杆枪。”宝延跳脚,刚想说他才没僵成这样,虎牙擦到嘴里长得个溃疡,没忍住嘶了一声。

 

 

“怎么?”“长溃疡了,这边长了两个。”,他翻起嘴皮给李必展示,哪里有半分天才模样。李必看他烂得严重,“你要吃点维C。橙子,猕猴桃都行。”“哪里有卖?”,怎么好忘记他是个生活白痴,李必看他还揪着嘴皮,抓着他的手放下,“你是真来上前线的吧。”,开学到现在一个多月,他却连一个水果都没吃过。

 

 

李必领宝延到楼下,拍拍他的电瓶车座,“走。去治治你那溃疡。”“你什么时候买的车?”,宝延好奇地摸摸他车后座。“二手的,从之前的学长那买的。”,宝延再一次佩服起李必的人脉,他好像与谁都有点交情。

 

 

那座是微斜的,宝延脚上得用点力气才不会滑下去,他想出个好办法,双手搭着李必的肩,,把一些力分到他身上,他从小就是坐车上下学的,自行车也不会骑,也没搭过其他人的电瓶车。以至于晚风吹过他,虽然仍旧裹挟着暑气,宝延仍学电视剧里那些主人公,微微张开了双手,风的力在他十指间流过,好不思议。

 

 

他这么一松手,人慢慢下滑,一个红灯急刹,他被惯性控制,往后后猛冲向前,倚在了李必背上。他们是一样的身形,都是有些瘦削的,凸起的蝴蝶骨与中央凹陷的脊骨,夏季少年热而烫的皮肤,与跳动于下的脏器。宝延柔软的脸颊抵在李必肩头,完美地与其贴合凹陷进一块,李必转头过来,正对着宝延,他的气息与夏风一样,宝延突然觉得热,从他身上起来,揉揉脸上那块撞到的皮肉,“吃个橙子真难。”

 

 

“都不用你走一步,少爷。”,李必拧了手把,提醒他道,“坐好,别一会又摔下来,不行就搂着我。”,话一出口,李必便觉得有些不对,还没等他改口,宝延已经双手缠在他腹部,李必看着他军训时被晒黑了的手背与白莹莹的胳膊,宝延在他后边视死如归地喊,“我搂好了,应该掉不下去。”李必忍住笑,也忍住让他把手放下去的话。

 

 

水果店就在不远的地方,两个人就站在门口看那一筐黄澄澄的橙子,李必也不会挑拣,分不出哪个酸哪个甜,更不论宝延。这时走来大救星,附近的阿姨大爷遛弯时来买水果,也站在这看那橙子。他们不知用的什么手法,能从这么一堆宝延看起来并无差别的橙子里,拣出品相佳又酸甜的来,宝延读了十二年书,脑子里这么多别人学不明白的算法公式,没一条是用来应付生活的。

 

 

宝延只好乖乖地去扯一个袋子,只把看着干净的拿出来,倒是李必还算聪明与阿姨套近乎,总是这几句话,“在附近读书啊,首大的了不起呀,出来买水果吃啊。”,才切入重点,“这脐橙要看脐,脐小的甜,水多。”,阿姨拿起一个好的,放宝延袋子里,又把他袋子里那些酸的挑出来。

 

 

买了一袋子脐橙,约摸十个不到,宝延拎起来看,李必问他,“吃总是会吃的吧。”他先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没带刀子。”“我的借你。”,宝延刚想谢他,李必忙加上,“洗好了,擦干了还我。”“哦。”,李必从他手里拿过那袋橙子放进车篮,宝延顺势坐上来,还如来时一般抱住李必,“搂好了,走吧。”

 

 

宝延最后拿了两个橙子出来当作给李必的谢礼,回去把橙子切成一片一片的啃着吃,元载先回来的,宝延给他递了一片,不多久李璘也回了,宝延一样地给他一瓤。李璘吃了觉得甜,问他哪里买的,隔天买了一箱放在宿舍。一时间,屋里都是脐橙的淡淡香气,他倒在这方面大方得很,“你们要吃就随便拿,放着坏了。”

 

 

“你吃不完,为什么买这么多?”“小爷乐意。”,李璘手指间转着钥匙环,对宝延说,“你们院的迎新是不是要开了,你主持人选上了吗?”“没。”,宝延知道又要受他奚落,但并不在意,没成想这大爷今儿心情不错,“我就知道,早告诉你了,这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打个招呼罢了。”,李璘拍拍宝延的肩,“李必这小子蔫儿坏,不帮你一把,就知道笼络人,好选学生会主席。”

 

 

李璘看宝延一副懵懂样,忽觉出恶气的时机到了,“你知道你们抽调了一个我们院的女生去主持吗,叫王韫秀,她爸可不是一般人。”,宝延当然知道,他负责做王韫秀的彩排搭档有一段时间了,且已被叱责过好多次语调太平,没有丝毫感染力。

 

 

“从小认识的,不熟也有点情谊在,这丫头,就和那船帆一样,谁能让她出风头,她就听谁的。”,李璘大有精修此道的模样,元载听了半天没讲话,直到说起王韫秀来,“是那个眼睛圆圆的,走路带风的,谢道韫的韫,秀气的秀吗?”“你倒知道了?”,李璘嗤笑,元载只能赔笑两声,“只是选修课在一起上过,现在又听你讲起。”

 

 

“我不明白,这之间有什么必然关系?”,宝延认真问他,“王韫秀来主持,能推导出什么,李必能做上学生会主席?”这下换李璘懵了,元载补上,“不能,但是增加了李必做学生会主席的可能性。”“可是学生会不是内部竞选的吗?”,宝延转念一想,“我也是学生会的,只要我想也可以去选啊。”

 

 

“凡什么选举,只要加上内部这俩字,就不是你一张演讲稿写得多好,你做的贡献有多大能决定了的。”,李璘看着宝延的傻脑袋,“真正要搏的是人脉。”宝延看看他,又看看不置可否的元载,难以做出任何判断,谁人不愿意去相信公平公正,人人拥有美好未来,可往往现实太可怖,以至于事物败坏渐渐成为首要定性思维。

 

 

他们学院的迎新会总算是准备完毕,各个学院的都能来看,理工又是大院系,一时人海般地围在剧场外头。宝延算是工作人员,早早就在后台准备,负责最后对一遍流程,王韫秀显然心情大好,十分流利地与宝延对完,还和他道谢,太阳也打西边出。

 

 

宝延忙完这边又被拉去做苦力,在幕布一隙中瞧见李屿也在,坐在第二排的中间,李必坐他旁边正在讲话。“我听他们讲了,这次迎新都是你们新生在忙,组织部你和老姚都辛苦了。”,李屿看着台前正忙做一团的学生,感叹道,“我去年也是这样,脚不停落不到地。可惜明年就看不到这样的时候了。”“又不是不回来,等放假还是有空的。”,李必望见舞台西侧姚汝能正排演,猴精似窜来窜去的,“等你回来了,我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手忙脚乱。”

 

 

“长源,这学期末,我就要退了。学生会主席的参选,你们系的一共就报了三个。”“三个?”,李必侧目看他,以为只会有自己和姚汝能,“还有谁?”“也蛮好笑,一共三个,全是一个班的,你和老姚我知道,还有一个叫宝延。”,李屿想想好笑,“怎么着进了谁,你们班都不吃亏。”“宝延。”,李必想这可能又是宝延质变计划里的一环,想着想着,就在台上看见了他,细腿细胳膊地抱了一箱子水往前面跑,认认真真尽职尽责地发到每个人手上,后边王韫秀叫他,他又蹬蹬跑回去,看他晕头转向的东跑西跑,努力扎进人群里面。

 

 

“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班长,应该了解。”“是个和我和姚汝能很不一样的人,是个神奇的人。”,随着观众席的顶灯打开,李必的表情随之柔和下来,李屿很少见他这样,李必自小就是个倔强又生猛的小子,开始时锋芒毕露,年纪渐长后全然隐下,面上无风无雨的,但若认真细瞧他双眼,仍能觉察出那股劲头,那种不畏风雨挣扎往前的热烫。

 

 

谈到竞争,谈到拼搏,他从来都是腾腾燃烧,只是有关宝延,就好像遇上微弱的偶阵雨,他不知道该烧得再热烈些,还是就此滑稽地熄灭。

 

 

可谓大成功,不过有一段小波折,王韫秀单人串场时,话筒突然没电,她拍了两下没响,又没其它的麦克,大小姐脾气上来,李必连忙拔了一个之前演小品同学的小蜜蜂下来给她递上,她怨怪地横了他一眼,才继续开场。

 

 

好在最后圆满,一应骨干说要去聚餐,姚汝能最起劲,忙着选餐馆订位子,宝延想明天还有晨跑早课,就不去了,他怕冷了气氛,偷偷从后门溜走,他们部的学姐听说他也参与了迎新还让他写推送,宝延一个头两个大,边回寝室,边苦思冥想怎么写。

 

 

“想什么呢?”,宝延被吓了好大一跳,只是他不像别人那般尖叫,只是定在原地,两眼死死盯着吓他的李必,这下换李必心里发毛,“怎么了?”“哦,我想事情,你突然一喊我,我吓着了。”,宝延连眨了几下眼,这就算回过神来了,“你怎么没和他们一块去吃饭?”“姚汝能在就行了,我怕明天起不来。”,李必耸肩,宝延也就没再追问,他忙碌半天,已经十分疲惫,身上短袖被汗浸湿后又被空调风吹干,整个人不自主地佝偻下去,伸个懒腰,再深呼吸一口气,他问李必,“想和我说些什么吗?”

 

 

李必本想探探他报名的本意,全然没有想到宝延会比他先开口,他本能后退警戒,表现得与平常别无二致道,“没什么特别要讲的,嗯,今天辛苦了。”“我有件事想和你说。”,宝延左右转转脖子,放松肩颈“你那个切橙子的刀能再借我一下吗?”,他摸着后颈低头笑说,“我一定洗干净还你,下次我去买一把回来。”

 

李必半晌没说话,不禁笑出来,“好,借你。”宝延不明白这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只是再谢他借刀给自己。李必看着不明所以的宝延想他们是这样不同的人,他知道要如何击溃姚汝能,若地球是一片土壤,他与姚汝能则是扎在一块的深根,不罢休地往四周延伸,汲取养分,拼命生长,然后彼此攻击,直到一方往其他地方去,可宝延天生不是长在土里的,李必不知道他赖以生存的是雨露或阳光,自然也不知道怎样能让他枯萎败落。

 

要先靠近他,喂以他不同的东西,判断出命脉,才能适时切断。

 

宝延就在不知不觉中与李必越走越近,他们几乎步伐一致,一块上课,搭李必的电瓶车去图书馆学习,写不出推送有李必帮他看,连体测1500米时也是一起落在最后,被姚汝能反超了一圈,最后瘫在操场的长椅上,听李必咬牙切齿地说要练长跑,宝延力气都没有了,敷衍地点头,李必对他说,“这也可以算你那个自我改变的一种,提高体力。”

 

李必也许是无心地一说,宝延却记在了心里,于是开始除下雨不停歇的夜跑。反倒是先提的李必,只有在与宝延一块上的文学选修下了才会去,他除了听庄老的那几节有点精神外,其余就是趴在桌上看修仙小说。宝延倒是热情不减,记了不少笔记,铃一响,两个人随着人潮往前,在与他们相反地往操场走。首大晚间的操场也是热闹的,不少人打篮球跑步的,喧嚷个不停。

 

没朝前几步,李必便停下来,宝延以为他要找借口开溜,却由着他视线看过去,是姚汝能与宝延不认识的两个人讲话,一男一女,男的魁梧,女的纤瘦,不过他只能看到背影,看不见正脸,但宝延意识到李必与他们一定认识,但他没有去打招呼,和当时见到李屿一般,他只是站在不远不近处看着他们。

 

这可是李必,七岁便名声大噪,被赞扬鲜花簇拥,即便在处处是精英的首大,也是站在前列的李必,与许多人交好认识,被许多人羡慕崇拜的李必,但他在这夜色里,是孤寂而落寞的李必。宝延并不了解他没走过去的缘由,他不会去问,不去探究,也不愕然,但真切感受到此刻的萧索,他本能地握住了李必的手腕,“走吧,现在不跑一会就太晚了。”,这是宝延天生的体贴。

 

李必的目光从张小敬与檀棋身上收回,落到宝延牵他的那只右手,他因为长年握笔,食指骨节上有一层茧,紧张时会出手汗,此刻就黏在李必的腕上。兜里的手机不断震动,想也知道是张小敬打来的,李必没去管,他不想这时候与他俩见面,尤其檀棋,他在他们俩面前不管再如何装得潇洒,总还是初中时那个狼狈又自高自大的李必,他不想让任何见着,尤其姚汝能还在一边。

 

他总是这样否认过去的自我,自以为是却单纯愚蠢的李长源,那个莽撞不圆滑的,连句喜欢都讲不出口的李必,他一心要舍弃,从原身上再割裂出一个新的人来。他刚刚或许无意识让那个旧身占领心神,一定被宝延窥得,他要装作若无其事来,要立刻想好理由搪塞过去,可从始至终宝延没有讲话,没有开口。

 

他的手仍旧紧紧牵住他的,没有松开,李必的手脚束缚着,那些准备充分的语句吐不出来,宝延已是一背脊的汗,掌心滑腻,李必心头一动,反过来抓住了宝延的手,带着他往前跑,“快点。”,再快点,快过夏末的温柔晚风。

 

原来如此,他是一个哺以感情生长的,活在风里的多情的人


评论(8)
热度(162)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脆脆鲨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