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买房 指日可待🔥
与一个万姓写手交好 且关系甚笃
比干的心
保姆x明星 狗血 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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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玺头一回来这样的人家打扫，看着头顶悬着的水晶吊灯，因外头阳光打进而映出五彩斑斓来，他稍有点局促不安。这家是复式洋房，看着有些年头，并不算大，一楼是客厅厨房并一间房，二楼是两间卧室，但倘或打扫却要一个下午不止。
客厅沙发旁有个立柜，摆放着满满一柜子的各色琉璃盏，有碗有杯，有浅棕有浅蓝，杯沿碗口都有细细金边，真是好气派。只是这样的灵巧东西却封在深色楠木柜里，颇有些死气沉沉的。千玺打量半日，也没等来雇主，心里难免焦急，这份工找来不易，一天四百元，多少人争破头，本想放弃，巧在雇主只要男员工，他才有机会来此一试。
杯中的水都凉透，千玺开始在这午后阳光里犯懒，上下眼皮打架，忽一阵钟响，惊得他直起身，猛灌下凉茶，才清醒过来。这时听见楼上窸窸窣窣地开门声，交谈声，他不敢往上望，怕给雇主留下爱听是非印象。
先头带他进来的管事朝他和蔼笑笑，就径直出门，后面跟着一个青年，三十不到年纪，皮肤瓷白，眉宇间一派温柔，千玺点头，不自禁放松下来，门没关严，四月里春风吹进，带着茶花气息，他又有些犯困，忙用牙咬下唇，打起精神。
青年笑笑，他穿白衣白裤，坐在千玺面前，“久等，刚刚处理一些事情，不好意思。”千玺摇头，他不善言辞，只能应几句没关系。对方见茶冷了，要起身给他另倒一杯，他哪里敢让雇主做这些事情，又是一连串我不渴。
他再没忍住，咭咭笑出声来，千玺略有些脸红，不停挠自己脖颈，雇主开口，仍带有笑意，“我介绍一下，我叫王俊凯，你也许听过也许没听过，这不重要。”，千玺立马正襟危坐，手放在膝头，如一年级新生，“我呢，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认真工作，不归你管的不要去管，不要听，不要说。时薪已和你谈过，工作内容也讲了，你要是不方便，还可以住在这里。”
王俊凯侧身，露出一楼那房间来，“这间房你可以用，用完清扫。”，千玺认真点头。王俊凯好似累了或是也倦在这春日下午，掩嘴打了个哈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那这些要擦吗？”，千玺指那些金贵碗盏。
王俊凯眯眼回头去看，觉得有些眼花，“当然要了。麻烦你了，这些都很珍贵，千万不要碰掉，否则我就把你手脚捆住，麻袋一套，丢进江里。”，他说到后面，和善颜色不再，眼角翘起，有些凶相。
千玺连连点头，真诚回道，“我一定好好理，决不会弄坏一只。”“和你开玩笑罢了。”，他轻笑，“如今法治社会，你跌坏了一只，按价赔我就行。”这一只不知道多少钱，约莫上万，千玺其实也有这么一只碗，可他未想过卖，也就不了解行情。
打坏了想必是赔不起的，王俊凯像读懂他心思，“这物件贵，不过没事，十年二十年，你总能还我。”，千玺并不知道他这句是否玩笑话。聊完已近黄昏，千玺背包起身，朝王俊凯微微鞠躬，“谢谢您，给我这个工作机会，王先生。”
“并没有什么，是你本身出色，才有机会。”，千玺当他只是礼节回应，并不会为此自视过高。他走出门外，天空已是绛红掺蓝，一想到四百块工资难免快乐，春风得意。这附近有可直接坐到他家的地铁，他下站后走进隧道，才发现两边广告巨幕换新，里头拿着时新手机站着的，就是刚刚那位白衣白裤的雇主。
他站在广告牌前，久久没能回神，连忙拿手机去搜，才知道这号人物。原来是个小有名气的歌手，千玺向来不关注这些娱乐新闻，王俊凯也不算家喻户晓，他才没认出来，想想明星大多时候都是受人追捧，刚才在他面前表现，岂不差劲。
天色渐暗，他再没了彼时欢欣，蔫蔫回到家里，小妹阿元出来迎他，见千玺并无雀跃，体贴安慰他，“这次不行，还有机会。我烧了咖喱牛腩，你吃两口？”“啊，你怎么又烧饭，不是说等我回来。”，千玺再没时间自怜自艾，撸起袖子就往厨房里去，灶上铁锅里咖喱沸腾。
“你说四点钟回来，我等你到五点。”，阿元打开电饭煲，拿饭勺把饭打散，苦着脸说，“不好意思，饭烧烂了。”千玺接过饭勺，“是我不好意思才对，高三正是紧要关头，还要你烧饭。”，他边叹气，边将饭盛起到小碗，又扣在盘子里，再浇上咖喱，放两叶迷迭香。
他为人不论在什么窘迫环境里，都要生活细致。
“你还要不要饭，多吃一点。”，千玺关怀读书用功的妹妹，却不懂女孩心思。“再吃下去，我就膀大腰圆，读什么书，不如去卖肉。”，阿元嘴上如此说，实则还是吃了个精光，跑进房间温习功课。
“我其实找到工作了。”，千玺在她房间门口，戴上围裙手套，准备洗碗。“是吗？”，阿元笑起来，总很灿烂，两边酒窝毕显，不论如何敷衍都叫人感到真诚，“你回来脸色不好，我还以为失败了。”“我脸色不好吗？”，千玺摸摸下巴，“反正明天就去，大概六点不到就能回来。如果我没回来，你就把冰箱里的菜热了吃掉。”
阿元嫌他啰嗦赶他去洗碗，真是女大不中留，他扎紧袖套，走过客厅，那小小一只琉璃碗被他放在玻璃柜中，这是从前有人送他，说是从不知哪个欧国淘回来的，后来情谊断了，他将这只小碗送了回去，阴差阳错地它又回到千玺身边。
玻璃柜面上映出他的样貌，确实不好。
千玺食言，第一天就没能按时回家，王先生原说今天有公事难回来，他将小洋房里每件物什都细细擦过，刚准备背包离开，王俊凯发来消息，要他留一留，烧顿晚饭。他只好打电话给阿元，她已到家听千玺说不能回来，没什么牢骚，乖乖将冰箱里冷菜拿出来热。
千玺也不敢有任何牢骚，人家是明星，工作时间不定。只是他不知道王俊凯爱吃什么，想发消息问他，又害怕打扰他工作，正犹豫间，他推门回来了。“啊，王先生，我，还没来得及烧，您看要吃什么？”，他手里捏着一把小油菜，水淋淋的。
“想吃面，浇头你看着办吧。”，千玺刚要忙起来，他又讲，“做你拿手的就好。”千玺最会的是雪菜肉丝，且这个方便，撕一包速食咸菜，再和肉丝炒了，最好有两颗毛豆，这家里没有，倒有一袋速冻小豌豆，被拿来充数。煮面和炒浇头要同时进行，灶上两锅并用，人难免会手忙脚乱，千玺却老神在在，面将溢锅关小火，右手还在炒雪菜。
王俊凯换了衣服下来，就站在厨房门口看他动作，“你倒是很会烧菜。”雇主赞美，千玺难得应下，“从前在后厨做过，那家也是面馆。”“这样。”，王俊凯看他双手翻飞，嗞啦一阵响，雪菜肉丝炒好出锅。
他筷子一挑，另一手拿漏勺，就将那面折了一折，端出来时是四四方方的，顶上雪菜散开，碗沿边两棵烫熟油菜，看来是做惯了摆盘。千玺端出面来，还略带歉疚，“那时候烧面的汤都要一早起来吊着，现在来不及，您将就着吃。”
他说完回头收拾起锅碗菜板，王俊凯在后面喊他，“你不吃吗？”“我回家再吃，您吃完放着，我来洗就好。”，他将厨房打扫干净出来，王俊凯竟还没吃完，他吃饭很慢，挑一筷子面，在嘴里要嚼半晌才咽。
千玺心里焦急着回去，可又不敢说出口，眼下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在厨房里来回踱步，理理调料柜，把酱油瓶放到盐罐前面，过一会又放回去。“你没事先回去吧。”，王俊凯瞄见他样子，看着像是等车不来。
“我等您吃完。”，这才第一天，千玺实在不好意思，搓手立在一边。王俊凯放下筷子，也不见责怪不满，倒很体贴，“你在这也没事可做，我吃饭很慢，与其在我这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家。”“那碗，放着我明天洗。”，千玺担忧他不够尽职尽责，王俊凯却在此时皱了眉头，“难道我连一个碗都不会洗？”
他有些阴晴不定的，千玺不敢说话，他再开口时又尽显温柔，“那好，我放着你明天来洗。现在就回去吧。”，他不再看千玺，又低头吃面，千玺抓紧背带道谢，换鞋走了。王俊凯看他匆忙背影，有一下没一下地喝汤，看窗外千玺奔错了方向，又奔了回来，忍不住笑。
他许久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饭，他搅散了面条，尝起来就是普通味道，并没有高明到哪里去，可他仍旧吃得这般小心翼翼，怕吃得太快，忘了其中滋味。
千玺到家，阿元连碗都洗好，他悄悄推门看她，正坐在桌前奋笔疾书，他刚想退出去，阿元喊他，“你回来了。”“啊，你听到了。”，千玺索性推开门走到她桌边，阿元边写边说，“这门旧成这样，一开嘎吱响，我总能听见。”“那打扰你读书。”，千玺看她写的数学卷子，他竟一个式子都不记得了。
“真会读书的人，是不怕打扰的。”，阿元还在写，一心二用的天才，千玺随口应付，又看了几道还是不会，便放弃了。她书桌边堆着本册笔袋，计算机被敲得如打字机，再过去桌角是一张相片，里面三个人，是千玺与阿元，还有一个年轻人，笑起来与阿元一般也是两颗酒窝，阳光灿烂。
背景里是千玺从前大学附近公园，还有几个模糊行人影子，那天其实阴天，下午才转多云，他们趁着些微阳光洒出，在两边柳树的大路上拍了这张照，如今照片泛黄，昭示着从前日子。
“你与那边雇主谈得融洽吗，感觉他不是那种朝五晚九上班族，突然要你留下烧饭。”，阿元终于尝到分心苦头，一道题做到一半忘了思路，反倒丢了笔，问起千玺，“他这不是叫你加班嘛。”
她心里，千玺要比题重要的多。
“我，和你说，你可不要说出去。”，千玺想阿元是家里人，告诉她总没关系，但还是三番两次地叮嘱，“你说了，我的工作就丢了。”阿元点头，答应下来，就差没有起誓。“我现在做的这户人家是唱歌的明星，叫王俊凯。”，千玺说完，看阿元并无反应，又小心问她一句，“你认识吗？”
阿元不说话，只是翻书包，翻出一本封面精致的册子来，交到千玺手上，千玺不解，阿元又给他递笔，真挚地讲，“帮我要个签名。”“你。”，那册子就是烫手山芋，千玺又丢还给她，“我要了，他不就知道我把事情告诉你了。”
“你又没告诉别人，告诉妹妹也不行吗？”，阿元收回自己的册子，悻悻说，“人家未必这么小气。”千玺却不知道，与他只有两面之缘，“这样，我看看情况，久了说不定人家就愿意给我签了。”幸而阿元乐天，笑嘻嘻只说等他。
千玺在王俊凯那打扫几天，能感觉到他像是个体贴的人，他好似知道千玺家里情况一般，除了第一天，其余日子都让他先行回家，所以千玺已和他好久没有碰面，偶尔来时遇见他走，皆是风尘仆仆的。
千玺愈加不敢怠慢，每天下午打扫都尽心尽力，拿着鸡毛掸子扫灰，恨不得把天花板都擦了，就怕王俊凯回家来不满意。
他其实还不敢下这个断论，王俊凯是什么样的人，因他第二天急急忙忙来时，昨晚的那只面碗已经干干净净摆在碗柜中。
千玺并不用摸清王俊凯脾气嗜好，他只需将手头工作做好，不让人挑出毛病即可。只是这样下来，与他点头之交，阿元的签名恐怕泡汤。诶，他心里叹，拿着鸡毛掸子到处刷，到厨房间门口时无意瞟见墙角处红光一闪，他抬头，吓得冷汗直流。
是一个极小探头，他来这有一段时间，竟从没发现过这个探头。装在这个角落，是可把一楼处处都窥探到，他再没心思想什么签名了，忙在屋里打转，看哪里还有。一楼被他摸了个遍，直到上了二楼走廊，楼梯处上方也有一个，两间房尽收眼底。
他抱着鸡毛掸子急急下楼，那老钟整点响起，把他吓了一大跳，差点滚下来。他拿起手机给王俊凯发消息，认为这是有人在他家安装探头，以此窥伺他私生活，或是拿出去卖给报社赚钱获利。
王俊凯却迟迟没有回复，千玺把剩下的打扫做完，坐在沙发上严阵以待雇主回家。幸而王俊凯看见他短信回来地早，一开门看见他严肃脸色，不知道想些什么。他开口叫他，他才和弹簧一样跳起，“王先生，我发现有人在你家装了探头，一楼厨房间门口有一个，二楼楼梯口有一个。”“嗯。”，王俊凯今日穿了深色西服，他将领带微微扯开，又将两枚袖扣摘下，舒缓地叹了口气，显然是不习惯这种打扮，被这西装束了一天，“是我装的，我时常不在家，有人进来，这探头会有警报。”
千玺闹了天大笑话，脸上不知道是白是红，一想到他说这探头是全天开着，那也是录得到他的，他如何打扫干活，一应都能被录在里面。王俊凯鬼神一般，懒洋洋倒在沙发里，瞟一眼千玺精彩脸色，缓缓开口，“我自然是用人不疑，也没有功夫看你打扫。”
“我，我没这个意思。”，他着急辩解，但又说不清。“没事，我知道，回去吧。”，王俊凯也站起身，此刻他又换回平日里那副温柔姿态，笑地和煦，“不然，我正好回来，你留下做晚饭。”有机会弥补，千玺是再好不过，只可惜没机会一展身手，王俊凯点名要吃上次的面。
他回去路上还感慨此事，如今许多人家都安探头，只因为王俊凯是明星，他就想到那种枝节上去。到家难掩失落，阿元瞧见，“你知道了？”“知道什么？”，千玺今日觉着自己是天下第一大蠢人，怎么旁人都知道，就他什么不知道。
“房租要涨，今天房东来过，你不在，她就和我讲得。”，阿元看他，两眼无神，拿勺子舀青菜吃，小心问他，“不然我们搬走吧。”“怎么好搬。”，千玺丢了勺子，瞪圆眼看那盘无辜青菜，“你就要高考，现在搬家，不是害你是什么？”
他恨得捶桌，当时找到此处已是困难，离阿元学校近，又交通方便，房租贵些他也能承担，以为这价格已是封顶，没想到还要一涨再涨，当他有千层皮，剥一张见不到底，便再剥一张。
老好人发起脾气来着实吓人，千玺眼里情感翻涌，阿元不敢开口说话，等他半晌，千玺说要去找房东理论，“你在人家吃饭时候去？”，阿元拉住他，“好歹晚饭后去，老太太此刻正在家给他孙子烧饭。”
他颓然坐下，心里难免不忿，却不知道对谁发作。阿元小口扒饭，见他用一种悲悯眼光看过来，浑身鸡皮疙瘩顿起，“你也不用这样，我多金贵呢，你这样照顾我，我去哪里都一样好好读书，以后养你。”
千玺心中涌起一股慈母情怀，差点要抹泪与阿元抱在一块哭，他突然奋起，连拍脸面，“有什么了不得，反正白天有时间，不行我再找一份工！”“行吗？你那雇主不会说你什么吧。”，阿元有些担心他，“你吃得消吗？”
“我是可以。”，他想起王俊凯，不知道他可不可以，脑海里又浮现出他的脸，一会温柔大度，一会又小气严肃，他眼睛明亮，两颗星般，将千玺的心看得一清二楚，这种识人本事，不知他哪里习得，还是只不过偶然。
“你说这个明星，怎么都一套一套的，时好时坏。”“那自然，他电视上这样，可底下未必这样，戏唱多了，难免弄混。”，阿元说得在理。
眼看到时间了，他去找房东太太，果然老太太抱着她那圆墩墩的小孙一番哭求，千玺再狠不下心肠说一句话，他走时还想争一争，老太太握着那软绵绵小手挥挥，“唻，跟哥哥讲再会。”千玺彻底哑了。
王俊凯并不是鬼神，只不过是他易烊千玺太容易被人看透，人人知他软心肠，只稍稍抓紧他软处这么摇一摇，他就神魂颠倒，损己利人，无一不做。他也明白老太太没她说得这样艰苦，只是在他面前总要演上一番。
戏本如此，教人信，就得真假参半，他都晓得，可他怕那唱戏妆面揭下，瞧见的是比唱的还要不堪许多。
千玺瞒着王俊凯另找一份小时工，忙得没时间吃午饭，随便在便利店买个面包，就匆忙赶去王俊凯家，他按了指纹进去，面包还衔在嘴里，没想到和王俊凯撞个正着，他三下两下把面包塞进嘴里，嚼半天咽不下去，想咳嗽只能掩着嘴，怕面包屑飞个漫天。
这时王俊凯又十分贴心给他倒水，“慢点，不要急。”，他饮尽，方能说话，“您好，我来迟了。”“没有多晚，什么事耽搁。”，他问得随意，拿着千玺的杯子往里面走。千玺哪敢和他说又找了一份工作的事，只是顾左右而言他，“您今天不去工作吗？”
“你很希望我去吗？”，他人在厨房，千玺却能听出他不悦，脸上肯定又没什么表情，眼睛半睁不睁，也许相处一段时日，他也学得一些神技，“不是，休息自然好，谁喜欢工作多啊。”他在门口换鞋，王俊凯过来笑嘻嘻的，但眼里并无笑意，“我觉得你喜欢。”
千玺怔住，又听见他说，“每天在我这里打扫这么久，做得重复的事，也没见你抱怨过。”他这才放下心来，把鞋放进鞋柜，“日子已经这样，再抱怨没有用，开心点才是正理。”王俊凯望去，千玺站在窗口前微笑，外面的茶花已败，王俊凯却仍能从习习风中嗅到一些甜蜜味道。
王俊凯修了个长假，他并不如千玺想象般，时常出去交际应酬，打扮得风光，反而呆在这屋中，如同老年人，不用手机只看电视，偶尔调到电视购物频道，也能津津有味看上半小时，再半小时购物频道客服打电话来确定住址。
几天来，千玺已替他收了大大小小二十来件快递。
其中有一套睡衣，王俊凯没拆包前就和他说，“你说我买件睡袍怎么样？”千玺脑中睡袍就是毛巾质感，腰间有条系带的，他回说，“那穿脱很方便。”“嗯。”，他抱着那包裹说，“不过这件有点像裙装，你见过西方油画里天使扮相吗？”
千玺想起古希腊头戴桂冠的神像，瞧着那包裹，不知如何作答。他终于撕开包裹，千玺只能看见一角白色纱幔，他抱到楼上，“我换了给你看。”千玺在楼下拿着吸尘器惶恐起来，果然方便，片刻他就换好站在楼梯处，问千玺如何。
他并不像天使，像裹在欧式窗帘布里的小孩，千玺面露难色，还没想好怎么评价。王俊凯站在台阶上说，“我是一时脑热买下，知道未必好看，穿给你看，是因为我是你的雇主上级，你只能夸我，否则工作难保。”，他哪里是天使，分明恶魔。
千玺拊掌赞叹，“好看，特别好看。”夸了他也不满意，扭头上去换回原来睡衣，太不真心的夸赞，和白开水无异。
千玺与他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觉得他颇有点小孩脾气，忽地为一两句话生气，没多久又统统忘记，有时没忍住带情绪的话一出口，半分钟回神，记起自己已是成年人，又恢复礼貌温柔，自然天真又糅杂着故意老成，千玺觉得他怪可爱的。
他这两天不干别的，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等千玺给他做一顿早午饭，吃饱喝足后无所事事，换上他改过的那件睡袍，幽灵般跟着千玺在一楼游荡，或蜷在沙发里看他努力打扫。千玺最爱整理那满柜的玻璃碗盏，一到柜前捧起一只，王俊凯觉得他根本就是在享受。
他会不自觉微笑，动作如同呵护新生婴儿，王俊凯就倒在沙发里看他，他也浑不在意。他眼里只有这些水晶琉璃，完全不知他也是别人眼中的水晶琉璃。
千玺最喜欢其中一只绛紫色的，外边附着细碎的金箔银屑，好似银河璀璨。他家里的那只也是这个成色，但却没有外边这一层。“你喜欢就拿去吧。”，王俊凯撑着脑袋看他。“这怎么好意思！”，千玺连忙轻轻把它放回原处。王俊凯再不看他，拧着脖子去看电视。
后来他愈加无聊，又不愿意出去走走，每日午后开始在千玺后头转悠。“这昨天不是擦过了。”，他避到一边好让千玺拖地。“最好要天天擦，木地板生灰很容易看得出来。一天一扫，五天一大扫。”，千玺卖力，王俊凯拿过一边的鸡毛掸子微微挥舞，被他看见，“我来就好了，您不用管。”
“我没有管，我不过是散步，散步都不行吗？”，最后难免提高音量，又后悔，淡淡说，“你来吧，我去倒杯水喝，你要喝吗？”千玺正渴，微笑点头，“谢谢您。”“有什么好谢的？”，话不好听，可他确然又开心了。
千玺抬头灌完，王俊凯则捧着杯子品茶一样地啜，又到了理琉璃杯碗时刻，千玺站着，他坐在一边沙发里，听得千玺感慨，“这只做工真好。”他心中得意，昂着头像是自己打出来的，“那当然，都是难得。”
“我送你一只吧。”，王俊凯起身，从里面拿出一只浅蓝的，托在掌心里。千玺看那杯子，又看他，那件睡袍不知何时被他改过，上面一切繁琐装饰都被卸下，只留了两片四方的大翻领，领角处绣了两束风信子，他穿上倒不显女气。
笼统一句长得好看，里面细分有硬朗英气的，有清隽儒雅的，他却对得起自己名字，王俊凯是很俊秀的，他有些娃娃脸，笑起来可亲。“想什么？”，他敲击杯壁，清脆一响，千玺回神,有些脸红，才想起来拒绝，被他抢白，“说笑罢了，我不送你，你也不要。”
待千玺打扫二楼时，他散步时间也就到此为止，懒洋洋躺回沙发里。
快到五月底，千玺已对王俊凯用起了你，放下许多无谓礼貌，只不过还称呼他为王先生。阿元将要高考，千玺悄悄拿了她的册子，想签名这事或有苗头，在她高考完给她，喜上加喜。
他计划了好几天，一直没找到适当机会开口讨签名，直到阿元考前一天，他打扫完要走，王俊凯喊他，以为是要他留下烧晚饭，他只说，“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趁我现在心情好时讲吧。”
千玺紧张，这事也能被他看出来，他慢吞吞翻包，手在拿与不拿里挣扎。“别磨磨蹭蹭的！”，王俊凯发怒，千玺一下把册子抽出，他又好了，“我能帮定帮。”“我想要个你的签名。”，千玺双手递上，又拿出一支笔来，“签给谁？”
“我妹妹，阿元。她马上要高考了。”“你还有个妹妹？”，王俊凯翻那册子，雪雪白，什么都没写，“哪个媛？女子旁的？还是方圆的圆？”“是一元硬币的元。”，千玺看他爽快写下，“阿元，祝你金榜题名，一生顺遂。”，又签下他大名。
千玺感激，连声道谢，王俊凯却拿着本子不放，“你要一个吗？”千玺不用，怕麻烦了他，刚要婉拒，他开口，“随口说的，想来你都不认识我，怎么会要。”，他将册子和笔塞还千玺手里。
他真是魔星，总能先一步猜出千玺心里所想，将话头堵住，又歪曲缘由，最后弄得大家下不来台。千玺无奈发笑，“要是不麻烦，也给我签一个吧。”，王俊凯看他半晌，问，“你真想要？”“我真想要。”，千玺给他递笔，他趴在桌上拿起笔，“你要什么祝福？”“你来写吧。”，他已得到许多，不奢求其它。王俊凯看他，认真写下。
千玺，祝你生活幸福，永远快乐。
他拿到两张签名，喜不自胜，回去鼓励阿元，多加努力。没几日高考，除去当天的状况心情，其实前程早已定下，但她捧着王俊凯签名，也就不多与千玺争辩，点头应下，叫他放心。翻到后面，看见另有一个给千玺签名。“他给我签的，当是附赠。”，千玺解释，并非他有意追星。
“哦。”，阿元拖长尾音，一切尽在不言中，“你看，我说人家没你想的这般小气。”，她翻这两页，“买一送一。”“不是买是免费给的。”，千玺又替王俊凯辩解。阿元摊手，“这不更好。”
月末，一应工资到账，在千玺户头停留半天，转到房东太太卡里去。他收到银行短信，竟比原来还要再多出几千块，全是王俊凯打来。他正疑心不是自己眼花，就是对方打错，王俊凯的短信接踵而来。
“千玺，这段日子看你打扫卖力，从前不知道有这么辛苦，多付你奖金，希望你再接再厉，但我若发现你有一点懈怠，我也不留情面。”，滑到最后，他附注，“祝阿元高考顺利。”加之他另打的那份小时工，这样算来，付掉房租水电，绰绰有余。
这笔钱来得太及时，他原本担心这月剩余不多，可偏偏下月正是高考关键时候，千玺本打着饿自己不能饿阿元的主意，打算从自个儿身上节衣缩食。可他这钱来得太巧，免去千玺许多烦忧，他倘或真是神仙转世，必定是财神爷。
千玺感激他。
隔天去清扫时，对着他多番道谢，那份临时工也到结尾，不用两边奔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怎么谢都没有用。”，他想起阿元下月可安稳高考，不必为他为生活劳心，就越发激动，差一些双眼含泪。王俊凯瞧他，这几天来忧愁神色不在，人看起来朝气许多，因心神激荡，神采飞扬，千玺虽惯常微笑，但每一次看见，王俊凯都倍感珍贵。
“也没有，不过是人家公司老板封红包，我跟着也封一个而已。”，他说得简单，话里到底是含着快乐骄傲的。千玺憨憨笑了两声，无心说，“我正缺钱用，你就给我发了工资，有时候我都想，你怕是神仙，会看人心。”
“我就是啊。”，王俊凯站在他面前，还穿着那件纯白睡袍，阳光浮上他面孔，他嘴角含笑，眼波温柔，真如天使一般，“正是我施了法术，才知道你想些什么，怎么，你不信？”千玺愣住，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俊凯嗤笑背过身去，“是不是还期盼我后面生出一对翅膀。”，千玺才明白他在开玩笑。阿元所言再对不过，他惯会把真的说成假的，把假的又说成真的模样，最后再揭晓谜底，让人所想成空，千玺后来也就随便听听，重要他最后一句话。
到阿元考试，王俊凯知道他着急，送人去考完试，回来就团团打转，王俊凯对他说，“你不是信我，不如朝我拜拜。”“我不信西神。”，他如今出息，连这些话都敢接，现在再要十几二十个签名也不在话下。
王俊凯却大度，让他早早回去接阿元，他飞奔着到阿元校门口，见她出来，也不问考得怎么样，问得饿不饿，阿元笑他，“我是去考试，又不是去做苦力。”“考场上，煎磨心神，比做苦力花力气得多。”
千玺早已准备许多菜，都是阿元爱吃的，“明天最后一场，哥哥不用来了，不论如何，都是卸下一时重担，我自然开开心心。”阿元是最开朗想得开的，千玺答应她。高考完，也不必再租这里房子，可寻一处安静又便宜的。
他正想找房东太太谈退租事情，还在楼下，就听见有人砸门，正是老太太那一户，两个中年人，在门外边砸边骂骂咧咧的，千玺不知道来龙去脉，两人看见他来，先避开，交头接耳一阵。
千玺不知道这门是敲还是不敲，老太太便开了里面那扇铁门，隔着纱门，与千玺打招呼，“你来了。”那两人一见老太太冒头，便凑过来说，“可等你好久。你儿子媳妇欠了这么多债，怎么说？”“那是他们夫妻俩欠的，与我何干啊！”，老太太捂心哭诉，泪眼婆娑看向千玺，他也帮腔，“是啊，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欺负老人算什么呢？”
“你是谁？”，千玺正欲开口，老太太先插嘴道，“他是我们借道来慰问我的小王。”眼下这紧急情况，他也只能顺势承认，嗯了好几声。千玺挡在他们面前，那俩人也没办法，只得悻悻走了。
老太太眼瞧着他们走来，才敢开门，让千玺进来，“你来了，有什么事啊？”，她已没了方才佘老太君风范，又变回原先那一位普通老太太。千玺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老太太说，“要是说你是我租客，他们就知道了我有这收入，还会去你那里胡闹。”
千玺并不想问这个，老太太却只字不提，小孙自房间走出，呜咽着抱着祖母小腿。没人有心思唱戏，粉饰太平下，是儿女债台高筑，是年迈孤独，是独自养育孙儿，是吃穿住行教育看病的层层账单。
是血淋淋。
千玺没有提退租的事，只说是来看看她，她拿出一盒饼干给千玺，“晓得你妹妹最近高考，带回去给她吃吧。”千玺明白这世上无人没几件可怜事，有些人拿出来博个同情，有些人则暗藏于心，闭口不言，此间辛苦煎熬，他太明白。
从前一个人也是如此，永远端着笑脸，与你报喜不报忧，千玺就在一旁，还以为他样样都好，可结果他只是独自将痛楚咽下，将这一份的苦酿成百倍千倍。
千玺却懵然不知，以为大家同站阳光下。
千玺高考完的那一年与同学约好自他们市骑自行车骑到另一市去，还没出区就已经筋疲力尽，一夜在烧烤摊喝得酩酊大醉，钱包均被偷走，好不狼狈。如今阿元躺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估计握地太久，失了力气，手机不小心跌落在她面颊，她捂着痛处嗳呀叫唤。
她倒与王俊凯很趣味相投，不见出门与三五好友晒太阳，天天在家无所事事。阿元划过几条新闻，泥鳅一般旋过身，“王俊凯近来休假？去夏威夷还是巴黎？”“能去哪儿？同你一样在家看电视。”，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鹩哥，挂在窗户外头，屋檐下面，他有时闲得慌，室内又开空调不好开窗，就隔着玻璃朝那鹩哥喊话。
千玺让他放进屋来，他满不乐意，“拿进来，羽毛乱飞，又臭又脏。”，不过有时傍晚，千玺临走前，还是会开窗通风，让他与鹩哥零距离接触。一应的添水添食，都是千玺负责，王俊凯只需训它就成。
十来天，它还一个字不会，王俊凯一片丹心枉费。
即要出成绩前几天，千玺略微替阿元紧张，王俊凯好笑，“我都不知道是你高考，还是阿元高考。”千玺充耳不闻，只长吁短叹，王俊凯离了沙发走到窗台边上，对着那不懂事鹩哥，“我教它喊状元。”千玺拿着鸡毛掸子过来，站在他旁边，“它恐怕不会。”
王俊凯目露凶光朝它说，“你不叫，我就把你身上毛全拔光，插在鸡毛掸子上。”千玺看他真有此意，他教鹩哥，重复许多遍状元，到后来都喊得有些气亏。“千玺，这种事还是不要太信了。”，明明是他先提的荒谬建议。
王俊凯又准备躺回沙发上，背后那鹩哥忽呜咽两声，喊了一个千玺。他怔在原地，不敢回头，那鹩哥又清脆喊了一句，千玺，然后是接连无数遍的千玺。千玺不可置信地跑过去，扒在窗户上瞧它，王俊凯几步过来，推开窗户，它便愈加欢欣鼓舞。
炽热翻滚的盛夏天气，混合着屋内冷气，交织在他身上，似浑身血液逆流，隐隐发烫，手心湿热，他去抚摸雕花笼子。
“千玺，千玺，千玺。”
千玺在一边开口说，“它是认识我？应该还是平常听惯你喊我。”“是啊。”，王俊凯收回手，几不可察地低头微笑，“没有买错它。”他大约明白一些人养宠物心思，人与人相交，贵在坦诚，但有些真心任何人不能交付，托付于这些话语不相通的动物，才是真正分享又无风险，它那黑豆一般的眼睛望向你，便是有所感触。
不必理清复杂人物关系，来龙去脉，它只需知道你快乐伤心足够。
千玺还在惊讶于鹩哥说话的事，忽接到一通电话，阿元打来，难得出去一趟，没想到在马路上摔了一跤，估计是脚腕处骨折。千玺倒很镇定，问了她医院伤势，就挂了电话，要去找她，他刚想请假，王俊凯关了窗户，“听见了，我没事开车送你去吧。”
他再不推让，背起包等王俊凯换好衣服，风风火火开到附院，一路上反而是千玺劝他不要开得超速，“她既然能打电话给我，想来不是太严重。”等到了门诊楼底下，王俊凯说，“我就不上去了，在这等你。”
千玺顺利找到阿元，她孤零零坐在大厅挂号前的那排椅子上，右脚翘着，鞋袜脱得干净，拎在手上，他扑过去，见她脸上泪痕犹在，开口倒不见伤心，“你看看，我就该好好呆在家里，大热天出去轧热闹。”“你同学呢？”“我这是去的路上摔了，还没到地方。”，她惋惜，半天看千玺望着她肿起脚踝发愁，与他玩笑道，“这下好，再不用出门，她们自然上门探病来。”
千玺拿她没办法，带她去挂号，拍片，打石膏固定，期间给王俊凯拨电话，“你先回去吧，我看完带她打车。”他自始至终就是一句话，“我等你们。”阿元石膏一打完，千玺就把她背在身后，跑出医院，找王俊凯的车。
“天呐！”，阿元在他身后嚷，“这不是不小气，简直就是大善人。”千玺被她说得脸红，“所以啊，要好好谢人家。”，一想到王俊凯在底下等他们两小时，他就愧疚地心急如焚，在停车场乱窜。
人情债好比高利贷，尤其是千玺欠下的，自加利息滚起来吓死人。
王俊凯坐在车里远远望见这俩人，无头苍蝇一样这瞧那跑，赶紧按了两下喇叭，千玺才找着他。阿元被安置在后座，伤腿搁在千玺膝头，幸好穿得牛仔裤，她再开朗外向，见王俊凯时也忍不住矜持起来，抿嘴不敢说一句话。
王俊凯从后视镜里看这兄妹俩，实则千玺长相有些冷峻疏朗，不笑时候看着严肃，并不近人，
妹妹则是个圆脸杏眼，乖巧可爱模样，不知道俩人轻声说了些什么，突然笑起来，都是一等一温柔灿烂。
王俊凯头一次去千玺家，他们住在闹市中，开过去堵了一路。“正好碰到下班高峰。”，千玺看四周车都一动不动，“还要一会。”王俊凯嗯了一声，问起阿元病情，“怎么说，什么时候能好。”“一个月总要的，就是影响她开学。”，千玺看着阿元腿上石膏，又看她，“怎么办，你要拄拐去读大学了。”“大学开学又不是九月一号，养养就会好的。”，阿元倒是很无所谓。“到时候，买斤筒骨，烧骨头汤喝。”“一天喝汤，隔一天炖鸽子，补得鼻血横流。”
兄妹俩在后面你来我往斗嘴，前座的王俊凯倒笑出声来。
他们住在九十年代的小区里面，很多老头老太太在底下坐着乘凉，车位极少，王俊凯开进去很不顺畅，在小区里转悠半圈，看见一个空车位，三个人都叫快快快。这车位离千玺家还有段距离，他背起阿元，王俊凯在他一侧走着，千玺邀他上楼喝茶，“我们家有点小，你不要介意。”
他们住在四楼，千玺体力着实好，竟不带喘气把阿元背到门口，阿元从口袋里翻出钥匙，旋开手把，迅速推门，老门吱呀一响，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兄妹俩合作无间。阿元被搀到沙发上坐着，千玺卸了抱，让王俊凯坐在单人沙发上，他环顾这间屋子，两室一厅，虽小但窗明几净，井井有条，想来千玺不但在外卖力，回来了也是一样。
窗口处摆了好几盆不知名的绿叶植物，都长得旺盛，最里面有一只塑料泡沫盒子，里面种了三排小葱，盒面上还画了蓝天白云，底下拿绿颜料写着，快快成长。不但如此，兄妹俩房间门上各挂一副肖像画，并不精巧，但特征尚存，这家中处处都是生活气息。
阿元见他看着门上的画，解释道，“这是很久以前画的了，我们给对方画像，后来搬了几回都拿来挂在门上，每次搬家前都要留影。”
屋室可陋，只要心不贫瘠。
厨房里发出嗡嗡声音，王俊凯过去看，千玺正拿出半瓤西瓜在榨，“不用这么麻烦。”“不麻烦。”，他笑吟吟的，“本来就要喝，阿元也喝。”他倒出三杯来，把榨汁机洗干净沥好，端给王俊凯一杯，又拿着两杯出去，朝阿元说，“你回房间躺着吧。”
阿元单脚蹦着，千玺刚要去扶，王俊凯已搀住她一边胳膊，他又如同荧幕上那样，笑得可迷倒万千少女。阿元就是那万千中之一，她到底有点不好意思，千玺是永远看不懂少女遐思，在后面拿着西瓜汁盼她莫摔倒，二次伤害。
她坐到床上去，千玺把杯子放她床头，又为她开空调，真是难得家里有开两个空调时候。王俊凯站在阿元书桌前，瞧见她将那本自己签过名的册子放在最前面，“我能看看吗？”阿元点头，他打开册子，除了签给阿元的那一页外，给千玺的却被整齐撕下。
千玺瞧见，“我把那页放在我那里了。”“也这样放着吗？”，当做心爱事物一般，立在桌上，好一眼看到。“没有，我收起来了。”，他桌上只有一台电脑，王俊凯不开心，但因阿元在场没有即刻发作，只拿起西瓜汁呡。
千玺忽想到什么，“我去把外面空调关了。”，急急忙忙出去，王俊凯看着他焦急背影，又生不了他的气了，只是叹。这一切落入阿元眼底，实在太过熟悉，曾经有段时间，这场景反复出现，只不过换了人物，里面那些落寞悲哀却再真切不过，一直流转。
阿元出声，朝外喊，“哥哥，削点水果来！”王俊凯笑着看她，她却不会再脸红了，若事关千玺，她就不是那万千少女其一。她犹疑几番，倒很直接，“你有别的心思，是不是？你对他这么好，并不是因为你爱做慈善，是因为，别的。”王俊凯只但笑不语，聪明人之间不需多说解释，阿元了解。
王俊凯沉默一会，问她，“如若真同你想得那样，又如何呢？”“不如何，顺其自然。”，她托着脑袋想想，“有人爱他，难道是坏事？”被一个小姑娘看破心事，倒也不坏，王俊凯将西瓜汁一饮而尽，看到她桌上那张相片，阿元在背后说，“对他好点。”
他刚出去，就撞见千玺急吼吼端着一盘子切好水果过来，“怎么走了？”“已经呆了很久。”千玺叫他等等，把果盘送进阿元房间，王俊凯就站在外面，千玺的那只水晶碗就在眼前。他走出门来，见王俊凯盯着那只碗看，“从前别人送我的，不比你那里的好。”“也挺好的。”，他不多说，千玺换鞋送他出门。
“你不必担心阿元考试成绩，她很聪明，即使分数不好看，做人不会差。”，千玺惊讶于才初见，他已对阿元有如此高评价。千玺谦虚道，“她本来就比别人多上两年学，以前是从外地转来本市的，因为教学进度不一样，现在都十九岁了。”
“可有些人二十岁，三十岁，仍旧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懂。”“也是。”，阿元是千玺心头第一骄傲，“她从小就机灵懂事，别的小孩还与家长撒泼打滚，她就已经会体谅大人了。”
小孩早慧，必有缘由。
这时外头已经亮了路灯，天色将晚，坐在底下乘风凉正是热闹时候，邻里八卦此起彼伏。他们穿过，王俊凯说，“我有一个姐姐，比我大一岁，也是这样。”千玺从未听他提起过家里事，一直以为他是独生子。
“四五岁时，已经把家里亲戚认全，每次有人登门，她都不用爸妈提点，哪家叔叔阿姨，脱口而出。”，他想起从前往事觉得好笑，尚且不止，她还会唱歌背诗，端茶端糕点，样样都会，没有人不称赞，在她面前，把自家孩子贬的一文不值。
她才比王俊凯大一岁，行为举止却像比他大了十岁不止，姐姐在一边唱儿歌时，他就坐在沙发里面剥桔子吃，可怜剥个桔子都不会，抠了半天才弄下一小点皮来，他姐姐立马不唱了，跑过来帮他把桔子剥了，他就只要张着嘴，等姐姐喂他。
他酸得直皱起眉头，小小面孔纠起，大人们看他哈哈大笑，姐姐会再拿一个桔子给他吃，还是亲切剥好，丢进他嘴里。
千玺听完，“阿元可没你姐姐这么聪明，你小时候多得她照顾吧。可是，姐姐这么出色，你在她底下，不好过。”王俊凯看他，是真为自己着想，“千玺，你做家长，应该一流。”千玺被他这样真心实意一夸，又摸着脖颈，不好意思，“没有，没有。只是人之常情。”
王俊凯拿车钥匙开锁，像是笑了，“人之常情，后来发现，这世上原没有常理常情，一切都因人而异。”他潇洒朝千玺摆手，坐到驾驶座，开车走了。千玺望着他车尾，想他说得那些话，他的神色，心里不知滋味。
千玺走回楼上，推开阿元房门，她正发愣，切好的苹果梨子统统氧化发黑。“怎么不吃，想什么心事？”，千玺用牙签插了一块苹果递到她手里，阿元不吃只是拿着，转头认真看他，千玺往嘴里拼命塞那些发软水果，“怎么了？”
“我马上要去读大学了，也十九岁了，可以独立了。”，千玺想起见她第一面时还是个连家里饮水机都够不到的小姑娘，转眼就已变成少女模样。“你也可以过你自己生活了。”，千玺不解，“我一直在过自己生活啊。”“不是，我是说你有更多时间，就，谈恋爱什么的。”，阿元看他神色，“你总为我操心，我觉得亏欠你很多。”
千玺揉她的头发，阿元抱着头，“女孩子头不能乱碰。”“你哪里亏欠我，我既答应下你哥哥嘱托，就把你看作亲妹妹，照顾你是我应尽责任。”，他从来没将阿元看作负累，也不期盼她有所回报。
“那还是因为我哥哥吗？”，他们说话之间很少提起他，阿元怕他难过，千玺则觉没有必要。但他还是沉默了一会，片刻微笑真诚地讲，“不是。”“那以后如果遇见喜欢的人，或者有人追求你，怎么办呢？”，千玺好笑，“怎么办？顺其自然。”
他是豁达的，从不计较过去，也不担忧未来。
“是啊。”，阿元顿时觉得刚刚那番话问得很蠢，三两下嚼光苹果。“说起来，快到你哥哥祭日，你怎么去看他。”，他指指打的石膏，阿元说，“你背我去吧。”“我背的了你多久，到车站都不一定行。”，阿元不怀好意说，“让王俊凯来接咱们吧。”
千玺被她这提议弄得跳脚，“麻烦人家一次还不够吗，今天事急，他才帮忙。”“你去问问，他说不准还是愿意的。”“我才不去，他是我的雇主老板，只有老板叫下属干活，哪有下属叫老板干活的道理！”，他满屋子打转，还试图和阿元讲道理。
“好，我知道他是你老板。”，阿元倒在床上看他，不知道生哪门子气，脸红脖子粗，“那人家要是没把你当下属看呢？还给你签名，又给你涨工资，处处为你着想。”“因为，因为他是个热心肠！”，千玺坐下又站起。
“那你怎么还特地把他给你的签名特地撕下来拿回去，你收集老板签名做什么？”“那本来就是给我的嘛。”，真是老实人，有问有答，早该在她说搭王俊凯便车时，就回一句打的去，“反正不能再麻烦他了。”，他已欠王俊凯太多，不知该怎么还。
鹩哥叫了两声，还是喊得千玺千玺，王俊凯眯眼瞧它，“人不在，喊给谁听。”话音刚落，千玺就进门来，昨天出成绩，虽不是状元，但上个重点大学总归可行。王俊凯贺喜，“早说叫你不要太担心。”“是，是。”，他激动地抓着鸡毛掸子，上边的毛都随着他颤起来。
“我，可能要请一天假。”，他搓着手，“有点事情。”他明显不想说出原因，又怕这心思被王俊凯看出，没想到他只是问，“与阿元一块去吗？”千玺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没做准备，“对，一起去。”“她怎么去，又动不了，不如我送你们。”，他说这话有点不容置喙，千玺一应说辞没能讲出口，还是那几句，怕他麻烦。“我不麻烦，在家无事。”，他看向那一柜子琉璃碗盏，“你不愿意？”若说不愿意，难免他生气。
到那天他在楼下等着，看见千玺扶着阿元，一蹦一跳地过来，千玺似只老母鸡在一旁护着，模样令人发笑。阿元倒与他亲近很多，千玺从前说得没错，他们是趣味相投，是同类人。目的地是郊外墓园，他们去拜祭阿元哥哥，顺便把阿元考上大学的事一应汇报。
停了车，连王俊凯都拿一枝白菊，千玺本来想他不用做这些，他只说来也来了，四方一格里有那年轻人照片，他叫谢祖宏。王俊凯看了他许久，与阿元长得很像，笑时两颗酒窝，不过人太瘦削，两侧面颊凹进去，是愁容。
他将那枝白菊放在里头，低语一句幸会。
他出来换阿元进去说话，千玺与他一道在外面站着，“你们为什么不一起进去。”“有些心里话，我不能听。”，千玺捏着他的那朵白菊，无悲无喜，他去看王俊凯，神态自若，只是眼里如潮汐，此刻他是真温柔。
千玺何尝不是在王俊凯面前唱戏，这些往事就同一间毛坯房，四面水泥，粗糙不堪，他拿白漆一遍遍刷上涂色，再看不到瑕疵。他本不需隐瞒，可对着他，却不知道为何一直开不了口。是怕一张口，漆面片片掉落，让他看见斑驳内里。
“我不是阿元亲哥哥。”，他说得很慢很迟缓，“他哥哥去世的时候，把她托付给我的。那时她初三，我大专刚毕业一年。我和他哥哥，高一认识的，我是他同桌。”故事未讲完，阿元出来，换千玺进去。
他站在照片前，没想到时间过去这么久，离小谢去世有四年了，他逝世于十几年来最热的一个夏天，病房里没有空调，每个人热出一身汗，他已眼神涣散，勉强动几根手指，去握千玺的手，却是很冰冷的。阿元在他身边低低啜泣，他费力偏头，断断续续说话，白气喷在氧气面罩里，变成一片水雾。
他讲，别哭，我这是偃然寝于巨室。阿元没听清他讲些什么，即便听清也不会懂，小谢呆呆望向千玺，即使已经看不清他，只因这句话是千玺讲给他听得。
他们相遇也是在一个热得不行的夏天，小谢坐千玺旁边，千玺觉得他一直不太高兴，整个人又瘦又黄，千玺最见不得人难过，他一直与他讲话，给他说一些老掉牙的笑话逗他。千玺爱笑，露出两边梨涡来，久而久之，或许感染一些，在某个并不是太有趣的笑话后，他却因为千玺不自觉笑出来。
“你有两个涡，我也有两个涡，真是天大缘分。”，千玺头一回见他笑。
后来千玺慢慢知道他有一个妹妹，父母出了意外，又没有别的亲近亲戚，只能远道赶来投奔奶奶，是故总是愁眉不展。与千玺在一块久了，似有魔法，让他也渐渐略微开朗爱笑起来。命运太过坎坷，幸好遇着千玺，他们同桌俩，小谢虽沉默寡言却成绩上佳，千玺再人好善良，总是摸不准读书窍门。
他老被批评，不过不气馁，只一笑而过。小谢全然不管老师评价，他心里，千玺是万里挑一的好。他常怀念去世父母，每年在他们出事的这段时间，情绪总不稳定，千玺知道后，和他讲，“我最近被语文老师罚去读古文看到一篇庄子。”
庄子丧妻不哭，反鼓盆而歌。
“生死如四季变化，人啊，本是没有生的，后来是化作一股气，再变成人，死了，也只是化作一股气。里面讲，嗯。”，他忘词，拿出摘抄本看，“人且偃然寝于巨室，也可以想成是化作了山川湖海，静静躺在天地里。”，他说完有些羞涩，“我说这些，就是不想你难过。”
千玺还记得那天看着他流泪微笑，他们感情起于这一天。
“阿元高考顺利，想来你开心。”，他将白菊放下，从容朝这个瘦弱故人微笑。
王俊凯有些不耐烦，其实千玺进去并不久。阿元瞧他老是看表，笑道，“你不用心急，才没多久。”王俊凯脾气上来，对谁都是一脸阴阳怪气，尖着嗓子，“那多久算久？”荧幕可亲形象轰然倒塌，阿元彻底梦碎，他半分恢复，朝阿元歉意微笑。
“他也不是不喜欢你，只是直得很，老觉得你们上下级，也可能不想承认，又或是自卑。”。阿元自然你来我往，“你太过闪亮。”王俊凯心想不与小孩计较，只问她，“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阿元下巴仰到天上去，“我怎么不知道，一提要你帮忙就这么激动，你这么聪明，帮忙也帮得恰到好处，难道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王俊凯喃喃，“猜得再透，也不敢猜他喜欢。”，阿元疑惑不知他自语些什么，王俊凯翘起半边唇，张狂看她，“他才不必自卑，他是世上再好不过的人。”，语气之激烈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千玺出来时，就见他俩如两只炸毛的猫似互瞪，见着他过去才松了下来。本想一起去吃饭，阿元说要节食减重，千玺听了叹气，“先不说你这脚还没好，你又不胖，要瘦到什么程度，腰和蛇精一样？”“什么蛇精，只是想塞进一尺八的牛仔裤！”
王俊凯在前座不发一言憋笑，这时作壁上观才是聪明选择。
阿元坚持不吃饭，只能先送她回家，她那二十四孝的千玺哥哥把她背上楼，才匆匆下来。坐回副驾驶，哀声道，“我真怕她刚刚在灵前，问她哥哥，瘦到多少才算美丽。”话题兜兜绕绕又回到小谢身上。
一鼓作气，再而衰。王俊凯却知道千玺话已开头，就没有再装无事发生过的打算。但首先紧要是吃饭，“你不是喜欢吃那雪菜面，去吃面吧。”，他们到千玺以前打工的面馆去。王俊凯墨镜口罩一应全无，不方便下去，“虽然你不知道我，其实我还是有一点名气的。”
千玺想起一开始见他，只将他当做普通有钱人，“我现在知道了。”，他下去买了两份面，打包了一份炒饭回到车上，“饭给阿元，她嘴上说说，实际心里动摇。到晚上就再撑不住。”掀开盖子，一碗雪菜，一碗牛腩，千玺以前在这上班，只是打下手，天天垂涎做牛腩师傅，拿一大锅酱色料水炖牛腩，直到肉酥筋烂。“你尝尝吗？我最喜欢牛腩面。”，王俊凯见面上浮有两颗西兰花，撇嘴道，“我不爱吃西兰花，一点点都不能。烧在一起，什么东西都有西兰花味。”
王俊凯很大方，只是臭毛病一堆，但擅长遮掩，在外人家只夸他温文尔雅。
吃完他送千玺回家，顺便上楼蹭一杯水，千玺拎着炒饭开门，家里一片漆黑，他开灯去看阿元，人已经睡着。他悄悄退出来，看见王俊凯正盯着他那水晶碗看，“这是阿元哥哥送我的。”“其实成色不错，看出来他很用心。”，王俊凯脑海里浮现出今早看见的小谢面貌。
他们从高二到大学，小谢是他们学校高考第一，千玺则在榜末，俩人上不同大学已成定局。又兼后来，小谢大二出国留学，交流越来越少，一年里只邮回这只水晶碗。大三还未开始，他们分手于又一个苦夏。
感情无法计量，不以时间长短，不以重量多少，在或不在，只一瞬间。
千玺竟不觉得有多少痛心难过，从前那个受他照顾，唯唯诺诺的男孩已可以独自去向异国远方，他为他开心。既已分手，水晶碗不能再留，到那间高中时他去过千百次的小屋，门口福字褪色，他把东西交由阿元手里，她妥帖收好，感激千玺从前照顾。
他们再没联系，直到千玺已毕业，零零散散打了几份工，小谢打来电话，他已经很虚弱，每说一句话都停顿很久。千玺匆忙赶去医院，他躺在病床上，阿元坐在一旁，原来这一年里他们唯一仪仗的祖母去世，无数张病危通知重重交到十六岁阿元手里。
小谢从前就得过一次瘤，不过那时是良性，少时开刀，元气大伤，他这才总是面黄肌瘦，比他人容易生病，可他从没对千玺讲过，发烧只说感冒，跌伤只说破皮，倘若不是这次病急，倘若没有阿元，他宁愿一个人独自承受，在某个风平浪静的夏日死去。
他再没有人可托付，只有千玺。
最后几天他已陷入无知觉的昏迷，那句偃然寝于巨室，是他临终遗言。小谢去世那天，下起蒙蒙细雨，连续几天酷热，终于降温。千玺想，或者小谢就是这场雨，他仍存于天地间，不应替他难过，这是解脱。
他真未曾掉泪，安排好一切事宜，带阿元回去收拾行李，千玺在门口等她。只半小时，她背着一个小包出来，白净手里捧着那只绛紫色的水晶碗，
那时正是黄昏，老旧的黄木地板都照出一点暖红色，千玺弯下腰紧紧揽着阿元，寂静痛哭一场。
他要养一个毫无关系的女孩，千玺爸妈知道后坚决不同意，又不知道听见哪里风言风语说他与女孩哥哥有不正当关系，从此与他反目，他爸爸不认有这个儿子。他与阿元俩人闯荡江湖，又为阿元孟母三迁，搬了许多处。年底有盈余时，会把钱打到千玺妈妈账上，他妈妈到底心软，替他存好。
千玺低低细语，讲起往事，除去小谢得病去世那里，其余时刻笑意不减，好似生活无法消磨他。王俊凯却学不会，他听完，甚至想抽一支烟，才好将淤塞心情吐出，“不后悔吗？”“后悔什么？”“许多事，如何放下？”“一味纠结过往，也改变不了什么，天天哀愁消沉，时间也不会倒退。不如好好生活。”，千玺朝他微笑，“开心才是头等大事。”
王俊凯折服于这样的千玺，为他动容，为他心醉。千玺是他心间力量，雨后晴，雾后光。他离开千玺家，又开回傍晚去的那家面馆，这时快要打烊，店里路上皆没几个人。他不必乔装打扮，只裹在黑夜里。踏进店里，还是八张桌子，收银和汽水柜在门口。厨房在后头，只四个人，老板烧面，老板娘结钱，一个帮厨小工，一个服务生。
夫妇俩正在擦桌子，洒扫结尾，看见他来了，上了年纪的老板欣喜迎他，“你好久没来！你之前打听的千玺，今天来买面。”王俊凯坐在最靠厨房的那一桌，老板为他重起炉灶，煮了一小碗黄鱼雪菜面。
他从前还未声名鹊起时，在后一条街的练习室唱歌，遇见千玺后，中午天天来此地吃一碗面，即便他已经不在。他那时还很浑噩，不上不下，每天清晨起床练歌，弹几首吉他曲，毫无灵魂。午休时，不与伙伴出去吃饭，只拿一个面包啃。
他就是在那时见到千玺，他们练习室的窗，正对着这家面馆后厨，时有油烟飘来，人人嫌恶，尤其中午时分，王俊凯忍不了，衔着面包去关窗，就瞧见一个人坐在后厨台阶上剥毛豆，两边都装蓝白相间遮雨帘，底下阴凉，他却偏偏要坐在阳光下落的缝隙间。
他哼不知名的歌，很专心地剥毛豆，十指修长，也许是一直坐在光下，他肤色不白，偶尔抬手抹汗。王俊凯一边看他，一边啃面包，他竟不知道剥毛豆有什么快乐，值得让人面带微笑。隔天他也准时来了，还是一盆毛豆，还是开开心心，日复一日，过了半月。
王俊凯还没弄懂剥毛豆的快乐，又多出了为什么看人剥毛豆快乐的问题，他匿在窗帘后头，只通过一隙去看他，他摇头晃脑地，用手掰开一节豆，拇指一弯把里面的豆粒全都扫下，如果一次性能全部掉下，他会笑得更加欢腾。
王俊凯乐此不疲，听见有人喊他千玺，他就抱着一筐剥好的毛豆进去。再回来又拿着一篮新毛豆，他在金灿灿光里，笑容可掬，不知道对面总是吵闹的练习室里，有一个人这么目不转睛，心跳如雷地看他。
实在不可思议，怎会因为看到一个人剥毛豆而爱上他。
王俊凯觉得头脑发昏，终于戴上口罩帽子下楼，他仍旧不敢靠近这个剥毛豆的年轻人，只在墙角露出个脑袋看他。千玺却在剥完一筐后，与他对视，虽不认识，却还是朝他笑笑。他只觉得口干舌燥，从墙角走出，穿着白色T恤和一条破洞牛仔裤，千玺不识时尚风潮，看见那条由膝盖破起的裤子，又将脸捂得严实，附近正好有一家烧伤医院，他还以为这是一个可怜人。
千玺见他滴溜溜的一双眼，抱着筐子问他，“你是来吃面吗？”他只好点头，千玺热情给他指路，“你绕过去，从前面进来。坐在靠后面的位置，点雪菜面，我给你多放点毛豆！”他按指示坐在那张桌子，点了雪菜面，送上一碗果然比旁人的多了许多毛豆，他朝后厨看，千玺在里头对他心领神会地笑。
王俊凯以为这是一切的开始，可就在第二日，他再也没有等到千玺哼着歌，抱一筐毛豆而来。问了老板，才知道他昨天正式辞职，与家里妹妹一同搬走。缘分太浅，他后悔自己畏畏缩缩，太过愚钝。
家里鹩哥念来念去还是只会一个千玺，王俊凯却要复工，千玺问他，“就是好几天不在吗？”“倒不是，只是之前还有些零碎工作要做，要是吃饭，我发消息给你。”，千玺明白，目送他离开，把里外打扫干净，擦窗时教鹩哥说王俊凯，可惜它太不领情。
千玺早已习惯他跟在自己身后问东问西，如今他不在，偌大房子空空荡荡，千玺将他常穿的那件白色睡袍，叠来叠去，一会觉得不够方正，一会觉得系带没有打好，又重新散开再折一遍。
就在他快折了百八十遍的时候，王俊凯发消息回来说要吃晚饭。“吃点清汤寡水东西。”，王俊凯拿起一颗圆白菜，“最好都不要煮，吃生的。”“啊，总要烫熟才好。”，千玺从他手里接过菜，“你也学阿元减重。”
“不一样，她为好看，我为赚钱。”，说起阿元，王俊凯从车里抱出一箱子甜食，“我粉丝送我的，只是我现在不好吃，存着烂掉，给阿元吧。”，他还翻出两幅巨大海报，上头有他签名，“这也给她拿回去。”
“她如今也不吃甜食，都是浪费。”“那你吃。”“我？都是你粉丝心意，就白送我吗？”“送你吧，我收心意即可。”，他看千玺双手，一如当年灵巧，“说实在的，我不喜欢女性。”千玺手中圆白菜整颗滚到沸水中去，他忙拿漏勺捞起。
王俊凯神色不变，“这么惊讶做什么？我以为你早就看出来。”“总不一样。”，千玺晕晕乎乎都不知道回答些什么，手里把圆白菜切得粉碎，“要烧什么菜切成这样。”，他停手，“做个炖菜吧。”“与其说是不喜欢，其实是心理过敏，现在好些了。”，他见到有西兰花，非常嫌恶，把它丢到一边去。
“你吃过上汤西兰花吗？”，千玺拿回被丢弃的西兰花，“用高汤收汁，再吃不出半分西兰花味道。”“就算打成泥，我都能尝出来。”，这有什么可得意，小孩挑食绿叶菜。“可我姐姐却爱吃，还爱吃胡萝卜，青椒，一切我不爱吃的，她都爱吃。后来我才明白，她不是真的喜欢。”
一切就绪，照烧汤炖许多蔬菜，千玺开火，放下手中器皿，原来他的故事另有发展。
“她事事得优，却从不得意。爸妈重男轻女，她被迫变成这样，才能多得些关注。”，王俊凯看着千玺，就觉心头柔软，“你以前说，我在姐姐底下并不好过。其实只要蠢些，就感觉不到了。有时我摔倒了哭，她只是冷眼旁观，爸妈听见过来，她才会扶我，可我一概不懂，以为姐姐并没有看到。”
“她成绩好，主动教我，却又敷衍，我也只当自己听不懂。我以为她爱我。”，他一直这样迟钝，直到十六岁，家姐要读大学，她本可以念外国名校，却被家里人以各种理由劝退，无非价钱太贵，生活不便，怕她插翅飞走不回。
要她无穷为家里付出，却连一点点爱都不给。
她冲到王俊凯面前，优雅矜贵再也不见，与他说了很多难听话，原来她恨他。他本就傻，挨了这样一通骂，才觉人心叵测，可未大彻大悟，反而更加缩手缩脚，梦里总是姐姐鄙夷眼神，那天的话反复回响，他再不快乐，更从此害怕同他姐姐一般面容精致异性。
“我以为是我的错，没有我，姐姐不需这样辛苦。或我不那么笨，早早看出，将她拽离。”，他深呼吸，这些陈年往事已许久没与人提，藏在肺腑多年，吐出有尘土味道。千玺握住他双手，“与你无关，你没有错，你姐姐本也没有错，只是用错方法。你不要因为这种事埋怨自己，若真觉得愧疚，即刻弥补。”
假如早些遇上千玺，或许他还有机会拯救这段脆弱姐弟感情，可他只知乱冲乱撞，心里为姐姐不平，一直憋闷着一股气，再也忍受不住家里氛围，放弃高考，去了练习室。他这么做既挽不回姐姐，也伤父母心。
他双手仍握在自己腕上，眼中热忱真切，王俊凯微微踮脚，想要凑到他面前，千玺一时如时间停止般僵住，脑袋又开始嗡嗡作响。
锅沸起来，千玺恍然梦醒，离他而去，将火关小，在余热间打进一个鸡蛋。他端出一碗来，不小心烫到拇指，差点跌坏了碗，王俊凯兴致缺缺尝完，“你还是放了西兰花。”“你吃得出？”，他都剁碎，且才放了一点，千玺舀了一勺，除了甜咸汤底，并没有什么其他味道。
各人自有苦处，旁人半分尝不到。
可他还是吃完，再不是从前的他。
“手烫地疼吗？”，他看向千玺左手拇指。他倒不瞒，“有一点。”王俊凯二话不说，翻箱倒柜地去找药油，还是靠千玺指点才顺利找到，用棉签沾上一点抹在他通红指间，抬头看千玺在笑，他怕千玺笑他动作生疏，丢脸气急问他，“你笑什么？”“向来我照顾别人，还没有人这样照顾过我。”，大家都依赖他，他却也是会痛得。
“呿，有什么了不得。”，他不该这样说，要说什么才显温柔，他在脑海里苦苦搜寻，听见千玺说，“很了不得。”
阿元要去上学，千玺计划着给她把东西样样买齐，一些零碎东西打算上网去买。阿元单蹦过来，问他，“你要买新手机吗？”千玺摇头，他屏幕上却是王俊凯那支手机广告照片，阿元了悟，“那就是害了相思病。”他既不摇头也不点头，阿元替他着急，“我真不懂，现在成年人做事都这样不爽快？”
千玺只是把照片放大又缩小，“我未同人告过白，要送花还是摆蜡烛？”“老掉牙。”，阿元问他，“从前怎么同我哥哥告白？”“也没讲过，自然而然在一块。”，他最近两天总想着这事，连扫那满柜子水晶杯碗都提不起劲，王俊凯又常不在家，他只能与鹩哥作伴。
王俊凯最近有几场宴要赴，推不掉，他厌恶众人一桌，侃谈他人八卦，幸好这场做的是自助，又是他好友梁舟主办，轻松许多。他近日为千玺不咸不淡态度焦头烂额，现在还要应付这伙人，梁舟差人叫他去包厢，他正好甩脱，刚要走，无意间瞄到有人心怀不轨在个女孩杯中下药。
王俊凯快步过去带开这名不见经传小歌手，将手里酒杯悄悄与她交换，她还懵懂，紧张与王俊凯打招呼。他点头走去包厢，梁舟还未到，估计在外交际，他拿出手机，屏幕里是一楼探头录到画面，千玺还没走，正坐在沙发上发呆，可见他侧脸，不知想到什么倏忽微笑。
看着他，王俊凯也不自觉微笑，从前许多日子里，他就是靠不断回忆他的笑容坚持下去。他的梦里，再也不暗潮汹涌，永远都是坐在阳光里的微笑青年。梁舟走进，都不需看他手机屏幕，只要他无端笑着，必然是在看他心上人。
“我都觉得你变态了。”，梁舟坐他旁边，看了眼他的手机，“怎么还光看，不是说最近大有进展。”王俊凯不回答，只是将那杯酒推给他，“你这会办得乌烟瘴气，什么人都能进。”梁舟怒极，一边喊人盯场，一边要将这酒倒掉。
王俊凯拦住，拿过那杯酒，梁舟大惊失色，劝他，“千万别，你用这种伎俩，被他知道后怎么办？”，他却只是盯着屏幕里千玺，梁舟再劝，“看着人随和好讲话，但你想想，为前男友白养个妹妹，和家里闹翻都撑下来，是什么样的魄力。他知道你瞒他，还做这事，之后还有一丝机会吗？”
他还没有喝下却快醉了。似是自问，“他做这么多，到底为谁？心里还有没有从前感情？”“没有了，分了手，人都去世了，你平常这么通透，现在如何看不清呢？”，梁舟想从他手里夺下杯子，他却面色悲痛，“你不知道，他可能没有死。”
可能还活在千玺眼底，心间，梦里。
金色的香槟摇曳，气泡随之升起，如梦似幻，他喝下，梁舟在一边跺脚，“你真是疯了，再做筹谋不行，非要这样逼迫人？”“如果他不喜欢我，再筹谋有什么用？”，他惨淡笑笑，“我喜欢的人，向来是个正人君子，你不必担心。”“这样讲，你这么做，又要谋求什么？”，梁舟与他相识于微时，看他这样真是恨铁不成钢。
“他若真喜欢我，会推开我，也不会推开我。”
千玺接他短信后，等了很久都不见他回来，先打电话给阿元，叫她早点睡觉，她会意地说明白，千叮万嘱不要摆心型蜡烛。还没与她说清，听见门外响动，他挂了电话，刚到门口，王俊凯就扑在他身上，千玺一时不防，两人齐齐摔在地上。
他浑身拧做一条蔓，捆住千玺手脚，千玺只觉得他周身热烘烘的，“怎么了？病了？”他埋在千玺胸口咭咭地笑，偶尔喊一句热，其余时刻在想着如何钻进千玺胸膛，千玺感觉出来，捧住他通红的脸，“谁给你吃了什么吗？”“喝了一点酒。”，他又痴笑，双眸含水般凝视千玺，忽地又双手揽住他，往一边翻滚。并不像喝了一点酒，明星真是高危职业，千玺到底力大，知道他现在不清醒，硬生生把他从自己身上扯开，大声喊他名字。
唐僧遇到女妖，若把女施主换成王俊凯，就是眼下场面。鹩哥被他们动静闹醒，开始高昂叫起千玺，王俊凯也随之叫起，满屋充斥着千玺名字，他又贴过来，再度被拉开，千玺翻身压制住他手脚，“你还听得见我说话吗？啊？”
他却忽然开始哭泣，静静地流泪，眼眶发红，并不为一时的情欲，为他长久以来的难过。千玺从他晶亮的眼里看见自己模糊身影，他空出一只手来替他抹泪，将额上碎发撩开，千玺轻吻他额头，他再也不乱动，迷茫如初生婴儿。
“去洗个澡，再睡一觉。”，千玺把他从沙发上拉起，半抱半拽地把人扶上了楼，估计是药效过去，王俊凯十分乖顺。实则那本就是一般的迷药，叫人手脚发软，只是他后来灌了许多酒，才弄成这副样子。千玺将他推进浴室，又怕他在里面跌倒，一直守在外面。
王俊凯见到磨砂玻璃外千玺背影，总算如愿以偿。
酒醒晨起，人难免昏沉，王俊凯套上他那件睡袍，打着哈欠往楼下走，千玺正在厨房里忙，看他出来，端出一碗桂圆红枣汤，“这时节不该吃点绿豆汤消暑吗？”“你这二十四小时开着空调，到底吃这个好。”，王俊凯细细打量他神色，和平常无异，心里不是滋味，几口喝光把碗丢还给千玺。
千玺却拉住他，“你还记的昨晚的事吗？”，他这样试探地问，王俊凯苦笑回答，“不记得了。”，想这才如千玺的意。他果然笑起来，“那好。昨晚你迷迷糊糊的，话都说不清。”，王俊凯正要甩手走开，千玺将他拥住，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一下，他怔然抬头，温热的吻落在他鼻尖，脸颊，“现在能记得了。”
王俊凯伸出手环住他脖颈，千玺早起买来那束红玫瑰，垂在客厅茶几上。九月阳光明媚，花香馥郁，情人要接吻。
王俊凯刚恋爱，却正式开始复工，每天都要去录歌，虽和千玺在一起到底没同居，他还是按时下午来清扫，只不过有时候留得晚点。王俊凯不大乐意，但还是任凭千玺做主，从前让千玺觉得脾气古怪部分，如今也权当撒娇，且王俊凯一如往常地体贴周到，许多事千玺还未说出口，他就已经知晓。
“总算把阿元送去学校了。”，千玺伸个懒腰，松松搂住一边王俊凯，听他嗤笑道，“考了个离家近大学，十一肯定还要回来。”“回来就回来，她一走，家里太过安静。”王俊凯见缝插针，“可以搬来与我同住。”“算了。”，千玺拒绝他，他呿了一声，“我看是想找一份稳定工作吧，不想替我打工了吧。”
时至今日，千玺仍感叹，他真是水晶心肠，若语气再柔和些就好了。
王俊凯明白千玺难处，毕竟和从前不一样了，他也是独立个体，“去吧，去吧，我家周末收拾一次就好，反正我也不在。”“可以前都是天天收拾的。”，他尚不知道王俊凯伎俩，只为了多见他一会，王俊凯含糊过去，“你周末过来，不愿意吗？”“愿意，愿意。”，千玺从二十四孝哥哥变成二十四孝男友。
正巧千玺一天调休，想周六去不了王俊凯家，提前周五早退来给他整理，推门就发现没关严，还以为是王俊凯今天在家，里面站着的却是个不认识的年轻人。手上还拿一个文件袋，他也是被吓了一跳，神色难免慌张。
千玺将门锁上，问他是谁，十有八九把他当做小偷看待，他连忙举起双手，换上笑脸，“我叫梁舟，是王俊凯朋友。我来拿一份文件。”千玺稍稍放松，不能全信，他瞄一眼厨房那里探头，梁舟为表真心，立马说，“我知道有探头！”
弄巧成拙，一般人谁去看探头，千玺眯起眼睛，“我给他打个电话。”“对，对。”拨过去却没有人接，王俊凯工作时不接电话，千玺只能发短信给他。梁舟百口莫辩，眼见千玺一脸戒备看他，时刻要报警状态。
他起身，千玺也跟着起身，他实在憋不住，“真的，我真是他朋友。我知道你叫千玺。”“很多人知道。”“可我知道你是他男友！”，他越叫嚣，千玺越不相信，更觉里面有问题。“你怎么不信呢，这房子都是我给他找的，从前一老外交官住的地。”，他走到那口立钟前，千玺就跟到那，“这钟，八十年代的牌子，我从旧货市场给淘回来的，他要，我就给他了。”
“还有这柜子，老楠木，上山下乡一老农民家里买回来的。”，他又指里面满柜水晶碗盏，“他知道你喜欢，自己没时间，里面一大半都是我从欧洲给他背回来的。”他只顾着高歌自己功劳，一时不察，说漏了嘴，尴尬笑笑，坐回沙发上，不敢看千玺。
“他怎么知道我喜欢，那个时候我们不认识。”，千玺坐他对面，目光灼灼。梁舟装傻，还不如刚刚被报警抓走。“我信你了，你说怎么回事？”“我不能说。”“你只管说，我不会告诉他。”他一开始说得断断续续，挤牙膏般一点点讲，到了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他有一年没有你消息，但相信你还在本市，后来找到，就这么看着你过了三年，什么也没做，本打算你有难时，悄悄帮你一把，不过你也实在厉害，没有这个机会。我都觉得他有毛病，只见过你一面，但是惦记了整四年。”
“离你最近一次，是在你之前住的那个小区外面马路开车经过。”，梁舟说着都不知这是种什么感觉，“也许一见钟情吧。直到今年，你那边房租实在太高，他就出手了。我知道瞒你不对，可他实在可怜，你爱吃甜的，他就去买了一箱子，又不给你，自己吃了一半剩下的都烂光。你喜欢水晶盏，就买上一柜子，宝贝一样，可你又不知道。”
原来如此，他的妆面卸下，是这样的爱他，爱是这样的卑微。
“我知道了，我会当做没有听过，你不用担心。”，千玺望向那一柜子璀璨杯碗，“知不知道，我都一样爱他。”，他朝梁舟笑笑，可梁舟却看不透，只是愧疚于王俊凯，他抓着文件恍惚走出去，快要下起阵雨。
轮到千玺演戏，这职业竟是人人都擅长。
到了十一，王俊凯软磨硬泡地让阿元住在他家，省的千玺两边跑。“我哥哥才不是你家佣人。你一见他，就断手断脚。”，他们正在超市买通心粉，准备做西餐，千玺见他鞋带散了，蹲下去给他系好。“阿元，怎么说话。”，千玺拍她脑袋，一边王俊凯戴着帽子口罩，却盖不住的得意。阿元暗忖，要把收集的他的签名海报，折价兜售给学校女生。
千玺烧饭，王俊凯跟着看，阿元懒得看他们卿卿我我，在楼上打游戏。王俊凯一见电灯泡终于走开，就搂在千玺腰间，从他肩头看他煮奶油浓汤。“油烟重的很，你先出去。”，千玺拍拍他的手，他只不肯，可惜突然来了电话，他只好出去接。
汤还要个一会，千玺关了小火，听见外面什么东西砸了，匆忙跑出去看，王俊凯呆呆站着，手机已摔落在地，通话界面还亮着，梁舟喂了几声，千玺捡起，打了招呼挂断。他把手机递过去，王俊凯只退后一步，并不伸手去接，他想看清千玺面容，却怎么也看不清，只颤抖着问他，“你知道了？”“知道什么？”
他低低笑了两声，“知道我很早就见过你，知道我暗里调查你生活三年，知道一切不过我设计。”千玺点头，他即刻崩溃，“还要继续吗？”，不等千玺回答，“我本来不奢求你喜欢我，只想帮帮你，可是没有办法。”
他对千玺无穷的欲望，是填不满的深深沟壑。
“我本来是蠢的，什么都不知道，为了你便长一个心眼留意，你喜欢什么，想些什么，一个不够就长两个，两个不够就长三个。到今天，已经耗尽我心血。”传说，比干有七窍玲珑心，他为千玺，已不知道心上有多少洞，多少眼。
千玺静静看他，王俊凯几近泪眼滂沱，他怕听见一句拒绝，转过头去，对着那满柜琉璃水晶，说，“对不起，应该一早告诉你。你来这应征第一天，我对你说，砸碎一只碗要你十年二十年还，不是玩笑话。”，他抚上那些冰冷器皿，它们有梦幻般光泽，“若能实现就好了。”
他就如同这楠木立柜，再有光彩装饰，不过也只是块陈年朽木，许多事看不开，堵在内里，沉到水底。
他等千玺回话，听见他说，“即便要道歉，也得看着我说吧。”，王俊凯回头，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微笑，“我说过，你如果真觉愧疚，即刻弥补就好。”“怎么弥补？”，他抽噎着喃喃问，千玺捧起他面颊，将要吻下去。
阿元从房里出来，捂着眼睛，喔哊叫唤，千玺手中人，早已迅速将脸埋进沙发垫子里。阿元吹着口哨回房，大度给他们让出独处时间，千玺好笑拍拍他背脊，“怎么了。”他哭花了一张脸，叫道，“我好歹是明星，怎能让那个小丫头，看到这副邋遢样子。”
千玺笑着将他拢在怀里，世上并没有真正聪明人，在情爱上蠢些，有蠢些的好处。
不过是神话传说，无人有七窍玲珑心，即使比干，挖出来的，也不过是一颗血肉筑成的凡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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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心事
阿元从寒假开始后没几天就搬到王俊凯家一楼的那间空屋住了，再不久过年，他们仨都是无家可归的人，索性团在一起去。家中往往是这样场景，沙发上王俊凯躺一头，阿元躺一头，千玺在他们后面拿着鸡毛掸子这掸那掸，恨不得将这俩人也掸一掸，焕然一新。
“你为什么老把我哥哥当佣人使？”，阿元瞪他，因为懒得起身，所以用脚踹了王俊凯小腿。“你才把他当佣人使，你做过什么家务吗？”，王俊凯毫不留情地踹了回去，“我还帮他打下手呢。”，实则就是洗了洗菜后，和树袋熊一般从后边抱着千玺，时不时问一句烧好了吗。
“好啦，这点事也要吵。”，千玺开口，他们便偃旗息鼓，各做各事。王俊凯换了台，暗地里瞧阿元，她捧着个手机，不知笑些什么。她这趟回来，倒乖巧很多，成天都眉眼含笑，千玺不算，王俊凯有时要她做些什么，她也都好好好。
尚未入春，万木仍凋敝，风吹过枯枝还哗啦作响，王俊凯却隐约预见花开迹象，他瞟一眼千玺，他还美滋滋地擦那些水晶杯碗。
阿元果然是有喜欢的人了，只是她没同千玺讲，她估计千玺是不太理解这种心情的。王俊凯旁敲侧击问她时，她只让他不要告诉千玺。“你把你哥哥当做老古板？他不会说什么的。”，王俊凯不以为意，阿元嗤笑，“你不懂，我是怕他担心我，去打听人家背景人品。”，话语间全然的骄傲。
他们俩碰在一块，总是明里暗里为千玺心中地位争个高低。
王俊凯不与她计较，“你既然喜欢别人，去告白了吗？”阿元摇头，王俊凯又问，“他有女朋友了？”，阿元还是摇头。“是个什么样的人？”，阿元望向远处，王俊凯见她脸上又浮起那样的笑，温柔的，美好的，细嗅有花朵香气的，片刻眼神澄澈，“是个很好的人。”
“既然如此更应该和他告白。”，王俊凯敲她的脑袋，阿元立马拿被子把头捂住，“如果被拒绝怎么办？”“什么怎么办，还是继续喜欢他，直到不喜欢为止。”，王俊凯转念一想，“如果在你没告白期间，他喜欢上别人，你后不后悔？”阿元从未有过这种想法，支吾着说，“后悔的吧。”
“是啊，既然是个很好的人，你又真诚，与他告白，即便被拒绝，他也会记得你，以后不论他与人告白，或别人与他告白，他说不准都会想起你来。”，王俊凯见她呆了，乘胜追击问道，“有没有他照片。”阿元点头，从手机里翻出一张合影，王俊凯赞她，“不错啊，你们都一起拍过照了。”
阿元此刻略显羞怯，捧着脸说，“也不是只有我，那天好多人。”只是个长相普通的少年人，笑起来倒还算阳光，王俊凯拿手机摆在自己面孔旁边，“太平凡，与我差得太远。你看看这鼻子眼睛。”他还记刚刚的仇，阿元夺过手机，“就你长得好。”，心上人被他这样评头论足，阿元生气，“长得好也没用，你没有酒窝！”，她拿过那张千玺与她兄妹俩的相片来，着实将王俊凯气的半死。
他蹬蹬跑下楼，千玺正在厨房里忙，他倒难得没有从后面搂住他，只是站在一边端详千玺的脸，千玺好笑，“怎么了，饿了吗？”，王俊凯用手指轻轻戳他的涡又点自己脸颊，“我要去整容，如今人造酒窝也很方便。”“好好的，整什么容？”，千玺把手擦干净，捧起他的脸，左右转转，“不会是你们公司要求吧？”
“开玩笑，我若需要整容，那谁不需要。”，他又恢复原来姿势，脸埋进千玺背脊，羊毛衫上细毛，弄的他脸面痒兮兮的。他问阿元的那些话，不过是从前他问自己的，他毫无作为的三年里，如若千玺喜欢上别人，他却并不后悔。
王俊凯爱他，并不计较他最终与谁在一起，他在乎千玺是否幸福，在乎他是否快乐。
他在乎他的一生。
“烧好了吗？”“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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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完必说些废话，大家可以跳过不看。终于写完，可以把我的置顶换回去了。一月结束前写完这篇，又要很久不见，忙很多事去。日更对我来说其实难度不大，主要还是没写大纲，尤其这篇真的是什么都没想好，就一时兴起写了，本来想的是把愚民填了。我本来就是描写粗糙，什么场景啊，人物我都懒得多写，很难得出现许多第三角色，写得还是很困难。尤其我不太擅长承，转，部分情节，几小时就出一更，在短时间里结构肯定有许多问题。
总得来说，写得不好，感谢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