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脆鲨

静安买房 指日可待🔥

与一个万姓写手交好 且关系甚笃

生活是火海

王俊凯工作七年,从人事的最基层做起,到现在的位置,一路也算披荆斩棘。做人事的,无外乎机灵,最要紧掌握一个度,既竖得起威严,也放得下身段。走过他办公室外的格子间,一个穿深蓝色衬衫,袖子撸到臂弯上的年轻职员站起来向他打招呼。“领导,早上好。”他眉眼冷峻,明明是问好,偏偏被他道出一种不卑不亢的感觉。

 

 

 

王俊凯笑着回他好,推开办公室的门,摇头不解,他跳槽到现在公司三年,虽偶有责问下属懒散,但谁见他不是春风满面地问好,他回想也没怎么着过这个千玺。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俊凯介怀自己是否无心伤害过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积极做事的青年下属,特意在午饭时间和他一桌吃饭。

 

 

 

他状似无意地把打来的烧肉放在千玺白饭上,十分和蔼地体贴问他,“最近工作累吗?”千玺放下筷子,一丝不苟地坐着回答,“不累,有什么别的工作安排吗?领导。”王俊凯尴尬笑笑,问话越发走偏,在工作上兜兜转转说不到重点。

 

 

 

千玺一板一眼地回答着,生怕给王俊凯留下消极怠工的印象。他暗恋这位笑容如同九点钟骄阳,工作认真负责的领导,他用工作态度表真心,未曾想每天和他单独说话时都紧张过度,表情僵硬。

 

 

 

“我做过什么事,让你不开心吗,如果是工作上的,没办法不要往心里去。还是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了?”王俊凯又往千玺的饭上夹一筷子素三丝。

 

 

 

他不知道,他只是令他心动。

 

 

 

千玺听得一愣一愣,忙摇头起来。“那你怎么每天见我和见仇人一样,都不笑笑。”他拿起饭盘要走,“下次再打招呼,别再丧着脸啦。我们做人事的,见人给笑脸才好。”

 

 

 

“领导!”王俊凯闻言转身,“再见!”他嘴角上扬,略显紧张,但毕竟大好年华,意气风发,王俊凯不免感慨自己已经老了,心里叹了一声,点头向千玺示意。按理说,千玺是他直系下属,他当年的主面试官就是王俊凯。

 

 

 

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第一次投简历,第一次去面试,即使他是不动声色一个人,王俊凯也能看出他的拘谨不安。他不善言谈,无法把话说得幽默风趣,不笑时总让人感觉冷峻,有一答一,只是偶尔王俊凯说些有趣的事炒气氛时,低头一笑。

 

 

 

王俊凯当时想,他是个腼腆青年,可贵在不世俗,虽然紧张,说话却有条有理,不紧不慢。等他到了自己年纪,必然沉稳。

 

 

 

有同期的同事来找千玺,人事就是八卦风水地,或调或升都是从他们这里出去。一个企业便是小社会,甚至有明确的权利划分,某种程度上与封建社会暗暗契合。人免不了的跟红顶白,见风使舵,那同事问他有关他们部门的人事变动。

 

 

 

“我听说我们经理要换,是不是真的啊?”女孩子在他办公桌上放了不少吃的,千玺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是不换,还是不知道啊。”“不知道,知道也不能说。”她是急性子的人,软磨硬泡千玺半天,什么也没弄清,一气之下把零食全掳走了。

 

 

 

千玺看着她气呼呼的背影,低头想了一阵,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又开始工作。王俊凯刚好看见,他是放心不下,这两天有意无意观察千玺,既怕他影响工作,又怕是自己的原因。“怎么,惹女孩子生气啦!”他站在背后突然出声,千玺弹簧一般从椅子上站起,“领导好。”

 

 

 

王俊凯看他脸色是真的堂皇,连忙摆手说,“没事,别紧张,我就是看见了,随口问问。”“嗯,没有,她就是来问问。”千玺看王俊凯站着,自然也不坐下,他比王俊凯高一点,但面对他时总低着头,看着就是一样高。

 

 

 

“问问,”他意味深长地笑,“拿一点消息促进同事关系,也挺常见。”“没有。”他看着王俊凯,“我什么都没说的。”王俊凯看他的严肃的样子,笑笑,“不关重大消息,也可以模模糊糊告诉别人一点事,重点在给的要不确定,这样两全。”

 

 

 

千玺连连点头,“知道了,领导。”“我说了,别老这么严肃。”千玺又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王俊凯之前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他有一对梨涡。千玺等他走了,对着反光的电脑显示屏练微笑,抿嘴露齿,一应试过,总是不尽人意。

 

 

 

他一遍遍地想王俊凯的笑容,想他眼角抬起,笑容永远恰到好处,如春日里一股暖风。他复又低头打字,敲出字里行间,笑容所代表的那种情感便隐在其中。

 

 

 

这是一种发酵物,埋在不见光的阴暗处,不为人知地不断膨胀。

 

 

 

他们公司年会,冗长无趣的表演结束,王俊凯抽到大奖,一巨大的台式机。他人喝得多了,走路不稳,千玺连台式机和人一起拖到停车场,把台机塞到后备箱,把人放到副驾驶。他领导坐上车,吹了风,清醒一点,问他,“你怎么回去?打个车吧,我报销了。”“我可以乘三路再转116,然后再走一会就到了。”王俊凯不再看高价上亮眼的灯,偏过头说,“听着就麻烦,还是打车吧。别为我省钱,我又没老婆孩子要养,我一个人,比普通人有钱点。”

 

 

 

千玺不带任何私心地问,“领导没想过结婚吗?”他沉默几秒,当下一个路灯打在他脸上时,他说,“我结过,但是离了。”风扑簌簌打进来,千玺忽生出一种追问他的心思,但终究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他最后帮王俊凯把机子扛到楼上,“都说不用了,我自己能拿得上。”千玺摇头,“您醉了。手软拿不动的。”王俊凯扶额,喊他进来喝水,他也拒绝,站在门口低头道别。昏暗的楼道灯,青年微微躬身,王俊凯那套对人的理论在他身上施展不出,没有办法喝令他,也不能恳求。

 

 

 

他们在玄关站着,千玺似是想起什么,抬头微笑,“再见,领导。”他笑起来,那对涡旋出来,眼角略弯起,他混杂着一种介于成熟与天真的气息,永没有倦怠意味。“辛苦你了。”他也想笑得没有疲惫,但是做不到。

 

 

 

一切无可避免的,无论血管与笑容,都在慢慢老去。

 

第二天,他酒醒后恍惚想起昨天在车上与千玺交谈,人半醉半醒时状态最差,他悔于和下属谈及自己私事,见千玺时便隐隐尴尬起来。千玺仍是老样子,王俊凯想大约世事如此,情感速食,婚戒痕迹早已不在,这时代年轻人对分分合合早应见怪不怪。

 

“千玺。昨天谢谢。”王俊凯询问他有关昨晚车费报销的事,他低头说,“不用了领导,昨天还不算太晚,我坐公交车回去的。”三路,116路,再走500米,离末班车差半小时,他规矩刻板。王俊凯浅淡的笑,下意识去摸左手无名指指节,“那没事了,去工作吧。”千玺颔首,回到他的办公桌。

 

他左右的同事,上班溜号,要么看小说,要么打游戏,总要在最后时拼命地把工作做完。千玺从不这样,他习惯性地将工作有序安排,工作时间就只工作,恪守职业操守如同小学生,因为老师半句话,把腰背挺直一小时,听一个水到不行的讲座,得到一个笼统的面向大众的可有可无的表扬。无用功,但他仍旧坚持,但他敲下这月的报表,脑子想的却是就在一室之隔里的那个人,他结过婚。

 

他旁边同事看见他工作模样,玩笑道,“千玺,你也太规矩了吧。”规矩,他是方圆外的人,最不讲规矩,最厌烦讲规矩。

 

几乎全年全勤的王俊凯在春末病了,请假在家呆着,从医院回家途中在便利店买了个面包当一餐,和着白水吞咽。他坐在床上,随便找了个电影看,屏幕里男男女女,为爱纠缠又分离,最终也不知道有没有在一起。因为电影放了一半的时候,他就没有再看下去,他觉得脑子钝钝地痛,电影里的山盟海誓变成背景音乐,他长久地凝视窗外的远方。

 

他的生活,这一部纪录片,眼睛为镜头,从远景又拉回近景,其它的建筑物变成模糊陪衬。他看着对面楼顶上的人,他看得不清晰,那个人在喂一群鸽子。他养鸽子很多年,前几年禽流感,小区里就有人投诉,那人与他的鸽子就消失了一段时间,王俊凯那时走在小区的路上,偶尔会看见白色的羽毛。他有时想象那个人将他的鸽子揣在怀中,一只只运到外面去避风头。

 

他们彼此就是最亲密的伙伴,他也许在别处租了房子,趁人不注意,仍旧会在傍晚五点,晚霞最辉煌的时间,将他的鸽子放到外面,但是那些白色的鸟已经将路线背得滚瓜烂熟,它们仍旧会绕过王俊凯的小区,回到新的终点,循环往复,兜兜转转。他恶劣地想,要是他们飞翔的路线无比广阔,路上也许多坎坷,他们到底还能不能回来。

 

丢失过一次,又敢不敢再出去。因为它们看起来是这么战战兢兢,旁人靠近,就会敏感地飞开。放着的电影里,有人说,“他不爱我,在无数个循环里,他不爱我。”王俊凯猛然惊醒,鸽子早都挥着翅膀飞出去了,楼顶空荡荡的。他合上电脑,觉得自己病得更加严重,该吃第三顿药,但他还没有吃完饭,被窝温暖他一时不想离开。通红着眼打了几个喷嚏,门铃响了,他只能穿衣下床。

 

门口千玺拎着各色塑料袋,“领导好,听说您病了,我来看您。”王俊凯半会觉得自己在梦里,塑料袋晃动的声音吵醒他,他沙哑地笑着开口,“啊,不知道你要来,没准备什么。”他拿一双棉拖鞋给千玺穿上,千玺换上,把塑料袋放在桌上,“本来部门同事都要来,但是怕人多您嫌吵,就我一个人来了。我给您打过电话,可您没接。”王俊凯把手机设成静音,刚刚又一直走神,就没听到。

 

千玺对王俊凯家并不熟络,但从进门开始,他都只看着王俊凯,不四处打量,“厨房在哪里?”王俊凯指给他,然后反应过来他可能要给自己做饭,“别麻烦,心意到了就行。”千玺拎着那些瓜果蔬菜进去,“我做得不好,您不要嫌弃。”他将菜切配好,点火起锅,千玺让王俊凯回去,他心里过意不去,就站在厨房门外,油刺啦倒下时,千玺的侧脸映上火光。

 

他做的都是很家常的菜,番茄炒蛋,西芹百合,一锅皮蛋瘦肉粥。“我不太会烧饭,只会简单的菜,自己一个人也只吃这些。”他为王俊凯舀粥,“病里喝粥比较好。”王俊凯竟不知道他这般体贴,他平日木着脸,好像对除自己以外的事皆不关心。“谢谢,这就很好了,本来我还打算随便吃点。”王俊凯让他也坐下吃饭,“最近,麻烦你太多。”

 

千玺看着他一点点抿粥喝,偶尔夹菜配着吃,对番茄炒蛋点头,那种情绪水到渠成地表现在外,他微笑着,“一点也不麻烦。”

 

碗筷碰撞着进入水槽,王俊凯站在老地方看他,之前是侧脸,现在是背影。他修长有力,怕水溅到把袖子挽得很高,手臂肌肉匀称。“您去睡吧,收拾好我就先走了。”他不回头地说话,背后有眼一般知道王俊凯没有离开。“什么都让你做,太不好意思了,喉咙又发炎,也不好和你讲话,只好站着陪陪你。”这是礼貌,难道有让他一个人干苦活,自己在隔壁睡觉的道理。

 

但不知道字句里什么触动他,千玺拿着两只沥干的碗转过来,再一次地微笑,“就好了。”黑白色的瓷砖,柠檬洗洁剂的味道,海绵在他手上被捏到变形,水就从千疮百孔中汩汩流出,青年浅浅的笑。他病得昏头,觉得此类场景如此熟悉,再细看,觉得那块海绵与自己的某一器官相连,在他手中,揉皱又展开,无止息的跳动。

 

“开水,小心烫。”王俊凯怔怔看着手上那杯水,灼热地烫着指腹,他恍若没有听到千玺提醒,不知为了掩饰什么,急急喝了一口,皱着眉头弯腰张嘴呼气,千玺连忙接过水,低下头去看他,“还好吧,没事吗,别这么快喝啊。”他烫地眼泪涌上,千玺的声音不比寻常,他抬头,从模模糊糊的生理性泪水中望他,不论微笑还是焦急,他站在他身边,恍惚是一团。

 

眼泪淌下来,清晰的一团柔情。

 

他讶异于这样的新发现,慌张不知看向哪里好。千玺以为他还不舒服,问他,“药在哪,顺便吃药吧。”两片白色药片,千玺将医嘱说明翻来覆去地看,看他温顺地和水吞下,“睡了,出一身汗,应该就好了。”王俊凯点头,却不去睡,送他到门口,他穿上鞋,“打扰您休息了。”王俊凯倚在门框处,他人纤细,病里憔悴,苍白着脸,并不知道哪里能让人青睐,让人用这样的眼神看他,“谢谢你才是。”说完,他将门合上,稍显急促地离开,躺回已经冰冷的床。

 

躺下不到五分钟,他想起什么,打开床头柜,从犄角旮旯里摸出一只盒子,他打开床头一盏昏黄的灯,细细看里面的那对钻戒。那是他的婚戒,他离婚时是如此简单,他们有婚前协议,也不计较谁多谁少。一切顺序而来,结婚,同居,清算,离婚,短短一年间。

 

昏黄不明的灯光下,钻石也仍旧光彩熠熠,他也想成就一颗钻石,在生活无尽的打磨中,淬出58道切面的璀璨。但他肉身,只能在这把火里,燃烧殆尽。

 

再去上班的时候,他见千玺,就不是之前的那种尴尬。面上无虞,但看到他,总是心里一紧。千玺察觉到一点,他还是往常一般和煦模样,但看着自己时,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体会,隐含一种悲苦。

 

照旧,他从公司回家,换两次车,先去超市,一刻钟里决定好晚饭食材,一荤一素一汤,与昨天不重复即可。他会的菜不多,都是母亲手把手交出来的,他第一次知道炒青菜要烹水是在七岁,这之前他从来没想过,水下过,发出巨响,四溅开,像近距离看一场战争,滚油与热水,有一滴落到他手上,他感到一点刺痛,之后声响不再大,痛感消失,什么痕迹都不在,只剩下炒好的青菜。

 

人与人之间,也如此,换句话说,炒青菜是一种情感诞生过程。

 

他精通于摸透事物规律,学会一道青菜炒香菇,便就会了炒茼蒿,炒生菜,炒各类素菜。他学会这么多菜,那段时间却很少有机会烧给父亲吃,他是个军人,在遥远处训练,他是出了名的冷面煞神,院里小孩看到他无一不害怕。若是底下那群无时无刻吵闹的小孩突然寂静下来,他就知道他爸爸回来了,这时他要走到门口,立正敬礼,“您回来了。”他父亲亦会回礼,将帽子交由儿子手中。

 

他们一家会吃一顿无声息的饭,任何人不允许在吃饭时讲话,夏天,千玺会听着头顶上的电风扇声,对面墙上的时钟声,他自己口腔里的拒绝声,芹菜清脆地在咬合间碎裂开,他心里居然会弥漫一种快乐,他就是要大声地嚼,以此无声在心里反抗。他从小就是这样的小孩,不显山露水,看似沉稳,内心对沉稳深恶痛绝。

 

他活在父亲内外制定的有条不紊的规则下,被训练成机械一般,直到读大学,选专业,他终于不止于用力地嚼那些脆生生的菜,他在饭桌上开口道,他要去南方读大学,选的专业也都是办公室应用一流。他知道他父亲的意愿,希望他也能读军校去当兵,但这并不是他的意愿。他被罚站,

 

从早到晚,笔直地站在墙的一侧,一天没有吃饭喝水,甚至不被允许刷牙洗脸,上厕所要打报告,但他仍旧坚持下去,第二天软着双腿去坐火车,去陌生的城市,一个人把必需品买好。他躺在宿舍的床铺,对床的舍友说床板太硬,磕着难受,嘟嘟囔囔抱怨到夜深。

 

他躺着,满心喜悦,自小也是睡木板床过来的,从那张床到这张床,意义却不一样。他九点钟就感到困乏,清晨六点醒来,他以前每天在家都会被要求在这个时间晨跑,跑一千米。他没有动,睁着眼睛,看着蚊帐顶上。对面床铺那个男生翻来覆去没有睡好,大早上听到窸窸窣窣一阵,他侧头对面床那个高高的男生下去,他轻轻问,“你去干嘛呀,千,千玺?”他没有回头,轻声说,“去跑步。”

 

南方早上薄雾的天,空气湿润,他均匀呼吸,一百米,五百米,直至一千。眼泪混杂着汗水,咸涩流下,太久了久到他已经被驯服,他那时还太年轻,迫切于改变,追求一种完全,日后明白,这是一种皮肉与骨的关系,撕不下来,只能慢慢换掉一点流动血液。

 

他渐渐变得接受自己,但拒绝屈服改变的痛苦。

 

西芹百合,芹菜要改刀成菱形块,鲜绿色只会有些许变深,之后再放百合。百合是淡苦的,整道菜是凉性去热,他那天才会在王俊凯家中烧,千玺喜爱一切脆生生的菜,又是从前生活带出的喜好。他再夹百合的时候,忽然想起当时王俊凯就坐在对面,他吸着鼻子,大概是因为感冒,尝不出百合的苦,接连吃了好几瓣。

 

他和百合一样,洁白的,脆生生的,微苦的。

 

为人不谈放弃,他父亲在他小时常对他说,为锻炼出千玺这样韧性的精神。但千玺觉得这话只有一半对,为人要懂得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坚持。王俊凯就在眼前,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戒指,款式虽然简单,但仍叫人不可忽视。一下午的茶水间八卦都是有关他的事,说他闪婚,妻子是他上司女儿,又扯出不少风流韵事。

 

千玺出去时遇见他,他微笑,千玺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心里明白,强装硬拗出的笑一定丑陋至极。他看王俊凯,长久没有说话,看他习惯性去摸那只戒指。“领导,恭喜你啊。我都不知道您结婚了。”他侧身相让过去,王俊凯将那戒指转了一圈,“不是,只是最近理东西看到,戴着省得生灰。”千玺忽而笑了一下,喃喃问了一句,“是吗?”王俊凯点头,嘱咐他认真工作。

 

若非是心情跌宕,千玺该觉得此事矛盾,若怕蒙灰戴出来,又何必非要是左手无名指。计划是计划,情感是情感,王俊凯真看到他时,又说不出那句演练了千万遍的,“我结婚了。”话已递到嘴边,临时又反悔,他暗恨自己不够坚定,也不愿意去想反悔的理由。

 

他坐在阳台上,看鸽子咕咕地交头接耳,琥珀色的酒在嘴里泛开,手机响了几遍。他没有接,不多时有人敲门,他知道是谁,额头抵在门板上,屋外的人也没再敲门,他们隔着一扇门僵持,王俊凯最终苦叹一声,打开门,“还来探病,我康复地很好。”千玺摇头,“只是来看看您。”

 

他转身,千玺看见那枚银戒就躺在玄关放钥匙的台上。登堂入室,一路跟他到卧室阳台。“喝酒吗?”顶上一盏暖黄色的小灯,虚虚打下来,将人的面目照得朦胧起来,他点头说喝。王俊凯就又拿了杯子盛了冰块。鸽子在夜里消失不见,王俊凯就只是盯着无穷浓厚的黑色。冰块晃动,他呡下一口酒,听见千玺问他,“戒指,是以前的婚戒吗?”“是,”他笑笑,“你来探病那天,我找出来的。”

 

仿若打开一个闸口,情感如远处不知疲惫的洪水奔涌而来。

 

他知道千玺真正想探究的事,于是毫无顾忌地说于他听。唇齿开合间,这是一段带着洋酒味道的生活。他说,他结了婚,却没喜欢过人,也没被人喜欢过。做人事的,最看重对职业规划,一步一步,几年内升职,几年内做到什么位置,他以为生活也是这样,一点点规划完毕,该结婚时结婚。他结婚了,才知道生活没有一定模板,没有什么上升空间,门当户对,乖巧可爱,未必是最佳选择。

 

他这样构画的充满期待的未来,走到这步,才发现它也只能存在蓝图里。

 

偶尔觉得自己失败,夜深人静,想重头再来。但回到那一刻,他又会彷徨不知如何走,索性就按定式走,博别人眼里一个完美。该成家,该生子,他妻子查出宫外孕,要切掉一侧输卵管,手术前,她提离婚。她说,“王俊凯,何苦呢,大家都累。”王俊凯握着她的手,说好。这之后,他们离婚,她去国外进修。

 

知道他们间事情的旁人,不是说是女方要去国外才离,就是说是因为动了手术,男方顾忌生育的事情才离。只有他们心知肚明,生活这样困难,该和彼此相爱的人携手面对,从一开始就错,再也别拖累对方。后来,他们偶然见过一面,她现任丈夫在外人眼里未必有王俊凯体面。但她盈盈笑着,她丈夫眼里是一种宠爱。

 

王俊凯觉得她幸运,错过一次,就能找到答案。他却不能,他恨一切主观题,没有对错好坏判断,甚至不知道及格线,也没有办法去做准备。生活就是火海,对每一个没有人爱,也无法去爱的人。他朝千玺笑,不再是九点钟的骄阳,是无法自我发光的一轮月亮,“是不是该我问了。你怎么以前都不笑,最近好像变了。”

 

“因为,我想情感不该被掩饰。”因为他,看见他,说上一句话,吃上一顿饭,自然心动,自然微笑。那对深浅不一的梨涡,曾被父亲责骂过略显女气的笑容,他敛起微笑的习惯,终究被喜欢一洗而空。“我喜欢你。”,千玺平静地看向他,“我喜欢你。”他时而笑,时而瘫着一张脸,认真一丝不苟地说着,我喜欢你。

 

王俊凯阖起眼,酒液在他手中微微晃动,像要一点点洒出,面红耳赤,再无法维持平日洒脱。他几乎蜷在椅子上,不说话,昏昏欲睡的样子,脑袋磕在膝盖上,眼泪就可渗入布料,不为人知。忽然双肋下被千玺抄起来,他说,“不能在这睡,会感冒。”把他埋在被子里,千玺就躺在一侧的沙发上端详他,因为裹在被里,双颊鼓起,头发乱在额上。他或睡或醒,千玺并不知道。

 

天微亮起来,王俊凯先醒,惺忪着眼去看千玺,他困在小沙发上,被有限空间束缚起来,在阴暗处似起伏山峦。昨夜的酒气尚未消散,仍感身处半醉半醒的梦中,听得见他说喜欢,张嘴又不能回应,怕一场空,一场梦。千玺勉强翻身,不多时醒来,看王俊凯盯着自己,笑着说,“你醒了,头疼吗?”他还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看着乖顺,摇了摇头。

 

千玺看了他一会,阳光落进来,“早上好,我喜欢你。”

 

王俊凯恍惚看见光里,片影略过,鸽群折返而过,如若喜欢是终点,不必苦练教训,也不管山川湖海,它们总要回来。他终究要与人相拥于这片火海,在无数个循环往复中,他要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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