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脆鲨

静安买房 指日可待🔥

与一个万姓写手交好 且关系甚笃

在北平 上

两只泥色的坛子立在一方墙角,千玺走过去蹲在它们旁边,坛上有一圈圈水纹,他仔细摸过,倒是不脏,于是凑近深嗅,一股淡淡的泥土咸腥味。大门那锁扣轻响,他便如被人用力拍打的皮球,弹回自己床上。

 

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灰色棉袍的青年人,他冻极,拿条黑围巾裹了半张脸,此时回到烧了炭的屋内,便觉得热,偏偏围巾绕在一块,一时解不开。他嘴里诶呀诶呀地叫唤,千玺看不过去,帮他弄开。

 

“憋死吾了,谢谢。”王俊凯是浙江人,来北平一年半,还留有一点家乡口音。他放下买的油纸包的各色点心,坐在客厅桌前大嚼特嚼,枣糕的碎屑飘下来,他也要用手接着吃掉。

 

千玺看他十分像运煤的骆驼,嚼干草可嚼半晌。

 

他们是一校的学生,共租了校旁的一间屋子。住这里的学生许多,屋主为了多租给这些穷学生,放几张床,一屋可住两人或三人,非常便宜。王俊凯是才搬到这来,他之前住在南边一点,只是他室友搬回学校去,他一人不愿担这租费,另觅得这处。倒和那边没差多少,只是室友太过冷僻,不喜欢讲话。

 

他觉得北平人好像都不大爱讲话,独爱静静一个人喝茶写画。一临近冬天,他就想念家乡,水乡温柔,冬天比不得北平朔风凛凛,尘沙漫天。他发现室友正盯着他手中半块糕看,就从袋里掏出一块给他。

 

千玺接过那块糕,左右看看,先放下了,去烧一壶水,泡了香片端回来,给自己和王俊凯各倒了杯。“这是做什么?”王俊凯捏着杯子,他只回了声,“太腻。”

 

这是他为人处事的道理,先得看看这块糕腻不腻,再想想得泡个什么茶,万事需得谋定而后动。除了他时常因为看书而忘记吃饭,别的事情千玺几乎是称得上一板一眼,王俊凯有时觉得他念中文念出一股数学的味道。

 

千玺吃完枣糕回房,换了睡衣,趁王俊凯还没进来,又蹲在那两坛子旁边,敲敲碰碰。王俊凯一进来,他又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王俊凯没他那么穷讲究,脱了外袄外裤就窝在被子里。他是非常畏冷,入冬后时常手脚冰凉。因为千玺不喜欢闻炭味,炭盆放不进卧室,他每每都冻得僵直,窝在被子里还不停上下牙打颤。

 

于是夜里时常听到打字机一般的声音,磕磕响,千玺不言不语,睁眼盯他半天才睡着。

 

“有这么冷吗?”“冷煞人了,诶呀,我的脚都冰了。”他说完牙齿打架打得更厉害,千玺听着听着,觉得像是古代战前擂鼓声,他想想,要是派一百个王俊凯前去以牙擂鼓,一定场面恢弘,想完暗笑。

 

后一日,王俊凯上课回来,见人眉头紧皱,脸色铁青,瘫在他们吃饭的桌上,模样像是心脏病病人犯病。他连忙快步走过去蹲下身问他,“怎么了?可是哪里疼。”半天只听得一句,“饭,饭。”千玺是饿昏饿的胃疼,王俊凯先给他喂了点热水,又烧了一锅泡饭,端来桌上时候,千玺还是半死不活地倒在那里,王俊凯拿下他手上的书,一翻是本庄子。“现今不兴辟谷修道了。你别练了。”千玺夺回书来,“莫要打趣,教训我。”

 

“你们这些学外文的,不懂此中道理。”王俊凯进屋开了一个坛子,舀出一枚咸蛋,听见他说这话,风风火火冲出来,“什么叫学外文的,难道我这二十年来不是生在这儿的吗?”千玺盯着他舀出的那枚蛋,一时不想反驳,只是问,“哪来的鸭蛋,坛子里来的?”

 

“是我老家带来的。还一坛雪菜。”王俊凯说起家乡的腌货,也把之前的话忘了,他把略尖那头往桌上一磕,再剥掉点,就露出雪白的内里。王俊凯打下一点蛋白放在千玺碗里,“大家只当咸蛋唯蛋黄油多色红为好,不论蛋白如何。有些蛋白腌得不好,十分粗糙,吃起来不细腻。”

 

千玺点点头,拿过来戳蛋黄,“说是这么说,我只爱吃黄。”他一个人吃完大半锅粥,王俊凯劝他,“就这样简单一餐,你不至于没时间吃。”“没有。”他又拿起那本庄子读,嘴里偶尔嗯嗯啊啊的。

 

睡前王俊凯又打起颤来,耳里听见千玺在笑,不知他是睡梦里笑,还是笑话自己,故转过身对墙睡,又听见背后悉悉簌簌的,忽然就有个人压下来。

 

也不算压,只是隔着被子挤在他身后,又将一床被子搁上来。“这是做什么?”他们这张单人床很窄,千玺一躺下他便连身都难翻。“我实在听不下去,但又闻不了那炭味。两个人挤一块,你总该暖一点了。”

 

王俊凯脚踩在千玺脚上,他知道自己脚冷,就往里缩,千玺在他脑后说,“踩吧。”他说话时热气喷在王俊凯耳后,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个冷颤。“还是冷?你这是底虚内冷,需治治才好。”

 

“这怎么治。”“食补。”

 

隔天两个人约好,千玺带他去吃羊头肉,他天真问,“是哪一家店。”“这哪有什么店,听见胡同里叫,循声买就是了。”这便是他不乐于呆在北平的另一原因了,他是不太喜欢这些七拐八拐又随处可见的胡同。

 

他不如北平人好似生来就有的方向感,有时他连南北都分不清。有些胡同不大宽阔,两边还摆着各种小摊,人一多起来就难走了。此时,他眼看着千玺被一个父亲扛在肩头的小姑娘挡住,再下一眼就找不见了。

 

王俊凯只好站停在一个摊子前,看人摆出不同花样的虎头鞋来。摆摊的老太太问他可要一双,他摇手说家中并无幼儿,才寒暄完,旁边气喘吁吁跑过来一个人,千玺问他,“怎么跑这来了?”“我一时没看见你,又不敢瞎走,才等在原地。”

 

“如何走散,往前直走便是。”他因找人跑了几条胡同,说话不免有点冲撞,王俊凯不服,“我又不曾来过这,直走后倘或遇到岔口,又该怎么走?”话说得如烈火烹油,千玺不说话拉着他便走,天冷王俊凯两手揣在袖中,围成一圈,千玺就勾在圈内,半拖半拽,走得飞快,王俊凯在后头诶哟地叫唤,千玺转头,“我以为你被拐走,稀里糊涂被卖去做苦力。”“我如此大个人怎会被拐。”“我如何知道。只是以前小时候听人讲过。”

 

他话里小时还真是小时,旁的记不得半分,只听得家里老姆姆说,有个半大小伙青天白日,被人拉走。老姆姆自以为千玺还小,听不懂话,和窜门的人探讨半日那走失青年悲惨下场,用词凄切,叫人胆寒。

 

他心里越发着急,这事就越要窜到脑门,他本该呆站一会,想想王俊凯能去哪儿,一时心里尽是那位身单力薄的同窗被人呼来喝去的下场,于是顾不上许多,如无头苍蝇,看到一条胡同就找一条,急得一身冷汗。

 

“回神,回神。”王俊凯喊他两声,他看着眼前这个笑嘻嘻的人,心神将定,王俊凯揣着手给他擦擦汗,“你看你这样挎着我,我像不像一个篮子。”千玺手动一动,他就将脑袋一摇一摆。

 

你以为喜欢上一个人的情景,是有多惊心动魄,波澜壮阔,不过是他站在面前,摇头摆脑,问你他像不像个篮子,你便心跳如雷,血液四处奔腾。

 

千玺迅速转回去,以免紧张过头,他身后的篮子还在丁零当啷地说话。走得深一点就能听见羊头肉的吆喝声,筐子里还有各种热腾腾的内脏,千玺惯吃羊脸,叫人切了薄薄一片,撒椒盐佐料。怕王俊凯吃不惯这个味道,特意挑净肉,膻味轻。

 

他倒没什么不适,好吃得跳脚。回去晚上睡觉却还是冷冰冰的,千玺在他背后说,“这难道是一天就能好的?”王俊凯勉强翻身对着他,“总得有点成效。”“你现在暖和吗?”他靠着千玺的体温暖起来,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千玺拍拍他的头,他也伸手拍拍他的,千玺摸摸他耳朵,他捂着耳朵,“耳朵可不能乱摸。”“为何。”“耳朵是身上聚福地方,摸了福气就没有。”千玺笑他,“你还信这个。”他摸索着将挂在脖子上的小印掏出来。天黑千玺看不清,只拿手摸。

 

 

那是一方玉制的小印,约两节小指大小,印上不知刻的什么神兽,千玺摸了半天没摸出来。“我姆妈还在世时说,我若有病有灾,这印可替我挡一挡。”王俊凯敲敲这块印,“自然是不大可能的,然而我要是遇着什么难处了,摸一摸它总觉得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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