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脆鲨

食欲

今天，是王俊凯来看护他的第一天。从一早开始，他就有点看不进书，一味侧耳听门外动静，只听得他妈妈急匆匆地踩着地板奔来奔去。门把发出被旋开的声音，他暗自吓了一跳，一个3笔末拖长着，像风筝高飞。“千玺，妈走了！”他假装专心学习，连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

 

 

他妈出去，也不把门带上，于是那些开门，打招呼的声响一点不差地落入他耳中。“阿姨好！我来啦！”光凭声音也知道说着话的人有多开朗，和昨天一起吃饭时判若两人。那时，王俊凯被挤在他父母间，拿着筷子只吃离他最近的酱黄瓜，显得有点局促不安。

 

 

王俊凯妈妈与千玺妈妈是旧相识，手帕交，昨天搬到他们楼上，请千玺一家来吃乔迁饭。“我，我们刚搬来这，阿姨，阿姨，不是，是请阿姨多照顾！”他颤悠悠端起一杯橙汁，向千玺妈妈碰杯示意，十足社会做派。千玺妈妈笑盈盈地站起身，“也祝小凯学习进步，天天向上。”

 

 

王俊凯连连点头，咕嘟喝下一大口橙汁，总算不再只吃那盘黄瓜了。刚夹回来一筷子炒河虾，就听他妈数落，“他啊，脑子笨，怎么也学不上。不像千玺，天生聪明，中考考得这么好。”千玺笑笑，看对面王俊凯正吮着虾头，也直直看他。

 

 

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千玺先自然偏过，将本向那盘酱黄瓜去的筷子转了个道。

 

 

“说起来，他这个暑假吧，一个人在家，我妈是不放心，老说过来看他。结果，之前不就腿不好，复发了，还要来，就担心千玺一个人在家。”王俊凯妈妈听了，忽看了一眼王俊凯，他正拿筷子挑虾脑里的黄吃，对大人间的谈话一点不上心。“我和他爸也上班，这小子也一个人，他都高二了，让他照顾千玺就好。”王太太宛如一个电视售货节目主持人，热情四射地，“我们家王俊凯，书读得不好，人还可以，很听话的，不会瞎闹腾。楼上楼下的，也不远。”

 

 

对自家孩子，话就要欲扬先抑，有贬有褒，才不显得刻意过分。

 

 

她暗里搡了儿子一把，王俊凯满手油地啊了一声。“啊什么？我刚刚说话你听了没有？”王俊凯点头，看一眼他爸，他爸瞅瞅他，“还得问问千玺的主意。人家孩子说不定自己可以的。”一下大家都看向千玺来，他惯会看人眼色，知道这事他妈和王俊凯妈都觉好，心里虽然不太乐意，也就应承下来。

 

 

“你看，人家千玺也同意了。”她拿几张纸巾递给王俊凯，他从善如流地擦手，答应，“我当然，当然可以的。”说完把橙汁喝个底朝天，叹了一声，“橙汁喝完了。”

 

 

饮料见底，饭也就吃得差不多了。送走千玺母子，王俊凯把剩下的那些虾全都刮进自己碗里，今天的虾个个活，肉里甘甜，他把明天做陪读的烦恼搁在脑后，先剥起虾，捏着虾尾轻轻一扯，肉饱满而完整地脱壳而出，蘸的酱油是他调的，做的鲜辣。他刚感慨水产味美，王太太适时打断，“你明天早点起，八点就好起了。”

 

 

他咽下肉，“知道了，可我去干嘛呀，人家那么聪明，根本就用不上我。”“烧饭呀！你不就喜欢吃嘛！”她也坐下来剥虾吃，“你好好的啊，你也知道阿姨一个人带孩子辛苦，咱们楼上楼下的，你反正也一个人闲着。”他爸爸收拾碗筷，捏着一把筷子，“你妈说得也没什么错。”

 

 

他知大势已去，索性不再挣扎，想想也没什么，就着虾，把生出的烦恼消化在胃里。

 

 

千玺不比他心大，他翻来覆去想明天的事。王俊凯大了他四岁，用力气拿捏他简直易如反掌。他总不寄望于自己过分聪明的脑子，有时候聪明并不是好事，没有人会因为聪明而去和一个人交朋友，更何况一个不太外向的男孩子。沉默寡言中，他敏感地去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在对比的表扬声中看遍他们眼里的嫉妒与不满。

 

 

他只是细腻而不是成熟，成熟是你看出别人的喜怒，做出恰当反应，他无法完美地去应对，大部分时间里他接受或不语。他害怕，怕那个明天要来照顾自己的哥哥，也会为了今天的对比与麻烦，而厌恶他。

 

 

但他的声音听着阳光和煦，不像有何不满。

 

 

“千玺，你好啊！”他挎着一个单肩包，站在他未合上的门口，朝他笑着打招呼。“小凯哥好。”他也像他一样适当微笑，却怎么也提不起唇角。这个称呼他想了一夜，哥哥，小凯哥哥，显得太过亲昵，凯哥又太大人腔调。王俊凯永远也不会知道眼前的少年会为了这样小事而纠结半天，他自然应下，“嗯，我不打扰你学习，我在客厅沙发看书，你有事就叫我。”临走时，他仍然眼里带笑，轻轻帮他把门带上。

 

 

千玺看着终于闭上的木门，总算舒下一口气。其间他偶尔听门外声音竟一点皆无，像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家。眼看过了12点，他隙开一条缝，往外看王俊凯就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蹑手蹑脚走近些。窗外阳光照进来，照在王俊凯身上，他两条腿交叠一处，脸上盖了本暑假生活。

 

 

千玺站在那里左右为难，犹豫是不是要叫醒他，他自己像是察觉到什么突然坐起，早上被他妈叮嘱才梳顺的头发隆起一块，他眼神涣散地自言自语道，“我怎么睡着了，几点了？”“十二点多了。”王俊凯这才转头看他，想起王太太出门前的嘱咐，急急问，“你是不是饿了，我一不小心睡过去了。想吃什么？”

 

 

“我们家附近有家肯德基。”他看王俊凯脸色，他搔搔那块蓬起来的头发，低头皱着眉，千玺以为他嫌麻烦，“可以外卖叫的。很快。”“啊？”王俊凯正后悔不迭睡过头误事，听他这么一说又换上刚来时的笑容，“你特别想吃吗？不用怕麻烦，我会烧菜的。”

 

 

其实千玺并不喜欢吃这些油腻快餐，“也不是，只是常和我妈一起吃。”单身母亲夹在工作与家庭中，已没有多余心神研究细致生活，一切只求方便。王俊凯伸个懒腰，打起精神，“嗯，你有没有喜欢吃的菜？”他本就少吃家常小炒，他妈妈偶尔做饭也就是一荤一菜，尝起来有时竟是一个味道的，千玺摇摇头。

 

 

王俊凯又问他，“那有没有特别讨厌的菜？碰也不想碰的那种。”“我不挑食。”“特别好！”王俊凯蹦下来，走到厨房想起来，“米，米在哪儿？”千玺也不知道，但却装模作样地蹲下来帮他找，没想到打开的第一个柜子就是，他总算能自然微笑，为这一点点没有戳穿他对自理生活一无所知的幸运。

 

 

其他调料并一个锅子都摆在料理台上，千玺没走，看王俊凯打开冰箱，从冷藏里拿了一把青菜，两个蛋，又蹲在冷冻柜前，翻出一包冻虾仁冻得邦邦硬，还是他妈年里单位拿回来的，他刚想解释，王俊凯抖掉点冰渣，欣喜说，“还是进口的，你吃虾仁吗？”千玺点头，他哼着歌把虾仁丢进微波炉解冻，又看了一眼千玺，“你一碗，我一碗，阿姨晚上回来吃吗？”“我妈应该会带点打包的饭回来吃的。”就是肯德基，他没有说出口。

 

 

王俊凯了解完，舀了一杯米，他戴起围裙，“耽误你吃饭了，都怪我睡着了。你先看会电视。饭大概一小时好，饿了，饿了，”他环顾四周，拿了个苹果洗洗，“就先吃一个苹果。”千玺捧着苹果，听话去看电视，但他哪里看得进去，耳朵里只有燃气啪地点着，油滋滋地响，不知道什么食材滚进锅子里，噼里啪啦地吵起来，却仍能听见王俊凯愉悦地哼歌。

 

 

直到王俊凯喊他吃饭，千玺手里依然捧着那颗苹果。

 

 

一盘炒虾仁，一盘炒青菜，也是一荤一素，只是多了一碗蛋羹，面上光滑水嫩。王俊凯解下围裙，介绍这碗蛋羹，“没烧汤，这个蛋我特别蒸得特别嫩，就当汤喝。”他自己先舀了一勺拌在饭里，开始吃起来，千玺有样学样也拿蛋羹拌饭，不浓的酱油味，热腾腾的散开在饭里，他觉得光这一碗蒸蛋也足够下饭。

 

 

吃到一半，他从蛋里挖出一只虾仁来，王俊凯看见，“我特别放进去几个，本来想效仿蛤蜊炖蛋的，但是这个虾仁份量太足了，沉底了，但是蛋会比较鲜一点。”他根本没有吃过别的蛋羹，不知道是不是更鲜一点，但还是说，“是鲜一点。”

 

 

王俊凯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不是有点太自卖自夸了。”千玺摇头，对向来只吃速食快餐的他来说，这样简单朴素的一餐已是难得，“我觉得真的挺好吃的。”“是吗，那就好。我明天一定不会睡着了，我保证！”他举筷立誓。

 

 

回去后，他妈果不其然问他今天情况怎么样。“那自然是好，我您还不放心吗？绝对没饿着孩子。”他说完回味这话里语气，“我怎么像个保姆似的。”他妈妈笑了，“你是义务去照顾弟弟，保姆做的比你多。”笑完接着问他，“千玺怎么样啊？”“怎么样，特别乖巧，和只小狗一样。”他想起今天他端着苹果怯怯的样子，百依百顺地回答自己什么都吃，临走时和他讲小凯哥明天见。

 

 

“真的就像一只小狗，不过杂食。”

 

 

第二天王俊凯又朝气满满地来了，他向千玺打完招呼后没有立刻出去，“嗯，我从我爸那里找来一本菜谱。”他从单肩包里掏出来一本很旧的册子，还是线装本，封面右上角都卷起来。“咱就照着上面的每天吃一道。”他今天从家里拿了二两鸡脯肉，打算烧书上面的清炒三丁。千玺当然没有异议，王俊凯谋成奸笑，“我不打扰你学习啦！”

 

 

他本就喜欢吃吃喝喝的，正愁家里没机会练手，正巧千玺给了机会，他便花时间潜心研究。

 

 

暑假过去大半，他们一对饭搭子已经试了小一半菜谱的菜，王俊凯也偶有失手时，两个人就各煎一个蛋，佐在饭上吃。未结住的蛋黄流出来和着香油酱油一拌，一顿也就过去了。千玺也终于能在与他打招呼时露出一个自然的微笑。

 

 

千玺上的市里第一的初中，即使小升初，也是有作业，他有一篇要交的作文，写暑假生活。王俊凯知道，问他要不要和他一起去买菜，体验和别人不一样的暑假生活。千玺越和他待在一块，越有和他亲近的想法，王俊凯永不像其他人，既不仰视也不低看，不讨好也不疏远，他虽然比自己大了四岁，却从不拿自己多出来的生活经验讲理。

 

 

但是每天看着他在厨房劳碌，认真而愉悦，千玺忽然想变成他这样的大人，豁达开朗，积极乐观。

 

 

他们俩一早出发，菜市场就在不远处，门口一排熟食店，王俊凯连这些都不放过一个个看过去。真的到里面倒不是千玺想象的乱哄哄的，鸡鸭满天飞的场景，只是吵闹喧嚣，王俊凯拉着他，千玺就紧紧贴在他身旁。“小凯哥，我们今天烧什么吃？”“烧一大盘木须肉，别的菜就不炒了。”他正挑菜，“现在笋不好，过了季节啦。”最后买了点黄瓜，番茄和一把小青菜。

 

 

“你不还价吗？”千玺问他。“还价？”王俊凯上下打量他，“我就这么像家庭主妇，这片卖菜老阿姨的嘴皮，能砍也就最多一块五毛的。”他们走过蔬菜的摊子，往肉铺走，人人手里都提着大包小包的食物，为了一把葱吵吵嚷嚷，早晨的市场人来人往，大家都在为一天的生活努力，不论为了家庭，还是为了自己。

 

 

在川流不息的买菜人潮里，千玺被挤着走在王俊凯身后，他刚想拉住王俊凯提着的那个装菜的塑料袋子，忽然有人紧紧牵住了他，他转过头来，“这边石板路，不平的你跟着我啊。”在这个盛夏的早晨，他走在闷热且腥气的菜场里，蔬菜顶上的白光，生肉顶上的红光，将一切都照得新鲜生动，他热热地握着另一个人的手，要开始新的一天。

 

 

生活的意义大约如此，不论周遭，总想两个人手拉手，每天都一起走过。

 

 

千玺由此生出了一股对他的依恋，暑假结束后，他们不像暑假有大段日子待在一起。只是偶尔回家路上遇见，他会走得很慢，和他讲话，王俊凯不知不觉间也会被他带着走慢。这是聪明人的小计谋，以此不断拖长他们短暂的相处时间。

 

 

他嘴已被王俊凯养刁，对肯德基提不起多大兴趣，他想吃炒三丝，青椒牛柳，再一碗竹笋糜蛋汤，只要是他做的，但凡是他做的，便将他无穷食欲填平。只要他在，渴求就不会喧嚣。

 

 

于是期待，期待下一个暑假，下一个周末，下一个能与他走在一起的时分。

 

 

王俊凯升上高三，学习越发紧张，王太太一向严格，刀子嘴，责骂王俊凯起来，花样连篇足足可讲一个小时。她讲什么都行，王俊凯就是不认说他不努力的事，他满腹委屈，觉得他妈妈只是一味责怪，却从不在意自己努力许多，他连睡前都听的英语长篇听力，有时候听得睡着也不知道。他是不喜欢读书，却从来没有不认真过。

 

 

他说不过他妈，委屈吐不出来，他嚎啕大哭，凄厉地叫了一声，王太太都被他吓了一跳。他趁机跑出去，也不知道跑哪里去好，正好走到千玺门口，看着熟悉的福字，想起里面那个安静的少年，他整个人抵在门上，一边流泪一边敲门。千玺迎出来，拉开门就看见他哭得抽抽噎噎的，“小凯哥，你怎么了？”“阿，阿姨在吗？”“我妈调班，上晚班去了。”听他说完，王俊凯熟练地换了拖鞋，躺在客厅沙发上，挺尸一般一动不动。千玺给他倒了一杯水，跪在地上，摇摇他肩膀，“喝水，眼泪流的太多，会干涩。”王俊凯转过头来，问他，“千玺，我是不是很蠢。”还没等千玺回答，他说，“我知道自己很蠢，但我用功啊。”“嗯，我觉得小凯哥，很聪明而且还很用功，你暑假的时候，除了做饭，都坐在这看书的。我都看见了。”王俊凯看他，还是小狗一样，却总有说不出的坚定勇敢。

 

 

他拿头撞在千玺怀里，“我妈怎么就不知道。”千玺拍拍他的脑袋，宽慰他，“总会知道的。”他闷在千玺怀里，把手伸出来摸瞎找那杯水，千玺给他放在手里，他才抬起头来咽下一口。“啊，哭完觉得好多了。”他吸吸鼻子，完全没有成年了还和妈妈吵架大哭的羞耻感，“感觉不那么难过了，真好啊。”

 

 

他压根不在乎，什么男子汉不该流泪，大人了还哭的事，他伤心难过就是要吐出来，哭出来。王俊凯喝完那杯水，“我打算在这躺一会。影响你学习了吗？”“没有。”“嗯，千玺一向定力好，又聪明，读书好。我也看见了。”他像刚千玺拍他一样，拍回去，“聪明真好啊。但是聪明人也会有烦恼吧。”

 

 

“嗯。”也会为了代表学生发言而烦恼，为了即将到来的中考而烦恼，为了不确定的未来而烦恼，“小凯哥，以后想做什么，和做饭有关的吗？”“不是，我都想好了，考一个教师专业，以后好找工作，闲暇时，我就当个美食专栏博主好了。”他刚想掏出手机给千玺看看，结果之前跑得太急忘拿出来了，他诶了一声。

 

 

“真好，我就没有什么梦想。”王俊凯双手交叠在脑后，听千玺似感叹，他转过身，“有梦想很好，没有也无事，梦想不过就是激励人不断前进，只要你愿意向前，有没有也没关系。”他总是这样，无意间开解千玺的纠结不解。

 

 

有人敲门，王俊凯长长叹口气，“肯定是我妈！”。他虽语气惆怅，脸上已经恢复以往笑容，他坐起来，看千玺踟蹰不知道是不是要开门，“千玺，谢谢你了。你在，我总有处可躲。”不论他年龄大小，总能教人感觉安定，他不怎么说话，王俊凯却觉得他点个头都分量十足。

 

 

王俊凯终于高考结束，照例请千玺一家吃饭。王俊凯落座前和千玺悄悄说，他亲自做的卤菜，“舌头特别好吃，猪舌猪舌。”他坐在他身边碎叨叨地说，“家里没有陈年的卤，我去超市买的，有点咸。正好我把舌头切厚了，肉吃起来饱满。”千玺心里欣喜，只夹那盘卤菜。

 

 

这年暑假，王俊凯总算丢开那些试卷练习册，潜心研究新菜谱，千玺是他唯一试吃员。他这两天在炒甜面酱，总是炒糊，千玺看着他站在灶台前，不停调火，有时只在火的方寸之间。他拿起那只铸铁锅，把酱倒进碗里，招呼千玺来尝，他们各拿一支筷子，挑了一点，咸甜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焦香味。王俊凯看千玺点头，把切好的肉糜煸熟，放酱做成肉酱，放冷再进冷藏，舀一勺拌在热饭热面里，很可口且方便。

 

 

晚上千玺拿牛奶时，瞥见这玻璃缸酱，他合上冰箱，看见灶台上王俊凯走前洗好的那口铁锅。他试着像他一样单手颠锅，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他用上双手才能举起来。他颓然，他不想只做一个被他照顾的小孩子，他想成长，急切地渴望成长。

 

 

他知道怎么学习，怎么考到高分，怎么才能考上附中，却不知道这样简单的自然规律，再过不久，他的喉咙会嘶哑，他会长高，或许比王俊凯还高，他不再细瘦而会逐渐强壮，臂上肌肉发达，一口铁锅不会是难题，他可以扛起一桶水，拎下20公斤的米，抱起一个他朝思暮想的人。

 

 

然而，随着他不断成长，他却觉得离得越远，他不再需要王俊凯照顾，失去了一个暑假都能和他一起度过的理由。甚至因为他高三，谁也不敢来打扰他，他要去最好的大学，王太太特意嘱咐自己没大人样的儿子。他也要开始大四生活，面临就业，社会，这一年是留给他的最后喘息。

 

 

千玺有时看见他，他只是在门口打个招呼，并不进来，夸他几句长高了，问他学习如何，把包好的一盒三鲜水饺递给他。千玺站在门口，拿着还散发着冰箱冷气的保鲜盒，忽然想起那一年怎么也抬不起的那口铁锅，他们之间差的不是一时的力气，是他已经看过万千世界，他还尚未走出一步。

 

 

要抓紧他，让他即使远行，也要惦念自己。

 

 

千玺终究变不成王俊凯那样洒脱的大人，他会思考很多，怎么做才能万无一失，怎么样才能有所得到。他算好在这种他高三的时刻，王俊凯不会直接拒绝他，怎么也要考虑他心情。万事都需谋划，人的感情自然也在其中，但面对他的时候，千玺偶尔觉得自己卑鄙。他坐在餐厅里，像每一个王俊凯在的暑假里，看着他倒油，翻炒，起锅。

 

 

“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叫我给你做饭，阿姨说你现在自己也行的。”千玺看着他做的那碗蛋羹，感叹因缘际会，他来看护他的第一天，也做了蛋羹。“因为想吃你做的饭了，因为有话想对你说。”他将蛋舀入碗中，“小凯哥，人长大会变吗？”“当然会，因为见识多了，知道有所不足，会弥补，会改变。”王俊凯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他回来只觉得千玺长大许多，人成长会有彷徨，他却坚定许多，他是有答案，才会问。

 

 

“是啊。会变的，就像我不再只想依靠你，我想和你站在一起。”天还未热，春末的风却已是暖的，带着一点外面茶花香气，“我喜欢你。”王俊凯看他，却不觉得讶异，真是奇怪。他们认识六年，他并不聪明也不帅气，甚至张着嘴在千玺面前大哭过，“奇怪，你喜欢我什么呢？”

 

 

喜欢他什么呢，这本是没有答案的问题，但他就是想起那天他拿着菜谱说要给他烧菜，想起他拉着自己穿过人潮，想起他对他说聪明人也有烦恼。“我喜欢你，不论什么时候，总愿意做饭给我吃，你问我特别喜欢吃什么，现在才有答案。”

 

 

王俊凯笑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千玺。你好像真的长大了。”他还是那时的小狗，对陌生人永远机警，认下人便不愿意再走。“也对，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你开口，我就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如果不是他妈嘱咐，他这个寒假还是会八点钟准时起床，走到楼下，推开那扇门，为那个正迈向人生新节点的少年准备午饭。

 

 

“千万别因为我高三就答应我，即使你拒绝，我也会考上第一志愿的。”他放弃那些所有有利左右王俊凯的外在条件，放手一搏。

 

 

“我知道啊，千玺特别聪明，我一直都知道。”

 

 

只要见他，便觉得满足，这是另外的一种欲，不知何时起，不知何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