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脆鲨

静安买房 指日可待🔥

与一个万姓写手交好 且关系甚笃

灯塔

千玺家里蹲一月,全靠他姐姐养活,他心里过意不去,只可惜骨子里的急躁易怒,与同事领导常有口角,一年来跳槽无数。这次因为看不惯他同事欺新,拌了两句嘴。他同事手段不知比他高超多少,一下就把他挤到毫无立足之地。千玺不忍,一不做二不休,甩了辞职信,待在家里。



他虽面上看起来粗犷冲动,其实心细,看出他姐这两天不大开心,他怕是自己的事,这两天天天投简历找工作。可他姐看着更不开心,他还在犹豫怎么旁敲侧击问问。他姐先哭诉起来,他们姐弟并不相像,千玺姐姐文静,端庄温柔。只是在心性单纯这一点上,两人如出一辙。



千玺于是压根不管投简历的事,天天两个馒头,一袋煎饼地去候那个骗财伤心的人渣。王俊凯狡兔三窟,租了不止一个地方,千玺统统不管,就守着一间。足等了他一个礼拜,这人才醉着晕晕乎乎的回来,钥匙都对不准锁。好不容易推门进去,就腿软摔坐在地,千玺拎着他领子,极暴力地把他从地板上一路拖到沙发。



王俊凯皱眉甩头,想看清这个私闯民宅还拿他当拖把使的人长什么样。还没把眼睁大呢,一条湿毛巾就糊他脸上,他一激灵,喊了声,一把拿开毛巾,“神经病啊,你谁?”



千玺俯视他,自报家门。王俊凯就像是一台老旧的卡机电脑,一动不动听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最后恍然大悟,“哦,那你姐还好吧!”他事不关己的样,从冰箱里掘出一罐冰可乐,也不知道放了多久,透心凉,“那你来,是替你姐报仇?”千玺眯眼看他前脚勾着后脚,又一次摔在地板上。“你骗我姐这么多钱,还不还她?”千玺矮下身,揪着王俊凯牛仔外套的前襟。



“没钱还!”他嘿嘿笑了两声,“没多少钱,再说了我可没动过你姐。”“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卑鄙!”他不笑了,靠在沙发底盘。“就卑鄙着呗,灵魂也不值价。岁月无情流走啊,只有钱啊,钱啊最有价值的东西。”千玺看他,这人肮脏透了,连看他身下影子也如同污浊流出。



千玺拖拽起他,硬压着王俊凯坐了两小时大巴,往他们台山的大乘寺去了。



王俊凯酒未大醒,半昏半睡,坐完长途下来,吐了有十分钟不止。千玺拍拍他的背,递给他一瓶冰矿泉水,他一下喝完半瓶,清醒过来,跟在千玺身后破口大骂。污言秽语,极其难听,一旁来拜佛的香客频频看他,他也毫无知觉,只管骂。



千玺更是无动于衷,只是等他喊累作妖不走的时候,转身过来凝视他。王俊凯这么没脸没皮的人,也要被他看得环顾四周。不得不说,千玺的眼光恐怖,似穷途末路的亡命人一般,他一想到这就不禁胆寒。



最后总算是颤颤巍巍地走上山顶,竟有不少人,大雄宝殿里足有四米高的横三世佛,极有压迫感,他竟不敢直视,一瞬间感觉这三座佛如同三个千玺围视他。他悄摸看了一眼千玺,他正在人潮后,合十微躬三拜。



王俊凯正要趁人多逃跑,刚转身就被千玺揪着领子往院后走。一路上遇到不少沙弥,都与千玺相识,与他点头招呼。千玺直把他拖到一个客寮,房间不大,两张通铺。“给我。”千玺朝他伸出手,王俊凯坐在炕上问他,“什么东西?”“手机,修行不带手机。”他怪叫道,“什么修行,谁要修行。”他连忙站起来,“你这是侵害人身自由,晓得吧。”



千玺不与他多浪费口舌,将他一只胳膊拧到背后,趁他喊疼时,从外套口袋拿出他手机。王俊凯气得不行,甩着胳膊要打他,没想到被人一推就倒,他常年泡在烟酒里,里子就是一团棉絮。



“可以啊,等我出去一定报警。”他呼哧呼哧坐回去。“要报也是我报,你诈骗我姐这么多钱。”他说的一本正经,王俊凯顿时心虚,嘁了一声之后,直接躺下,认命一般说,“那替换衣服呢?每天要干嘛啊。”千玺给他找了衣服,“明天你就知道了。”



这段时间,寺院不对外提供住宿,整间客寮就他们俩,王俊凯睡在略硬的板上,倦意慢慢袭来。他本以为自己必然睡不着觉,也不知道是被千玺折腾的累了,还是这附近太过幽静,一会就睡得没知觉。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隐隐听见敲击声由远及近地来,他蒙在被子里继续睡,那木板声像是有魔力一样穿刺入耳,王俊凯厌烦地叫着坐起来,刚睁眼就看见千玺穿戴好,坐在床上盯着他,又是昨天的眼神,吓得他又躺下去。



“打板,该起了。”连声音也这么冷酷无情,王俊凯左思右想拗不过他,只好坐起来,耷拉着脸,一看窗外,太阳都没升,天还是青的,早雾没散。他没手机,只好问千玺,“才几点,要干嘛?”“四点半了,洗漱好,去做早课。”“四点半?”他从没在这个时间点醒过,觉得一切荒谬得过分,一时语塞。



正在王俊凯盘坐着生闷气时,院里的钟声响起,震人心肺。千玺还是原姿势,看着上下左右搓着自己脑袋的王俊凯,“给你十分钟,快点洗漱完。”“我都没有手机,我怎么知道十分钟多长?”“你不需要知道,我会提醒你。”这分明是封建集权统治,他糊着眼瞪千玺,可惜眼神没有他凌厉。



“你不动,已经过了三十秒。”王俊凯哼了一声,扔下被子,心里抗拒,却仍旧小跑着去洗漱了。他如跟班一样跟着千玺,先去念佛堂排队,四处瞟了两眼,学附近僧人手势,学了半天不会,就拉千玺衣角,挤眉弄眼,“怎么摆的和他们一样。”千玺手把手教他,教完后将手指叠在唇上,示意他禁言。



王俊凯别的不行,见风使舵,能屈能伸,生存能力一流。大殿森严,他也就乖乖看着别人做什么,自己也就模仿着做。礼佛三拜后,僧人梵唱,这他就不会了,假张着嘴浑水摸鱼。他瞟一眼千玺,他竟然是会唱的,他心想,这人不会本来就是个和尚吧,现在是还俗了。



唱了许久,他脑袋都疼,才用早斋,一碗粥,一个馒头。他从昨晚就没吃饭,恨不得一次把馒头塞嘴里,结果落座后,还需得静默合十,他只好不停地舔嘴。食毕,他又继续跟着千玺回客寮,他本想问要在这呆多久,但关于千玺曾经是不是个和尚的事让他更感兴趣。



“你以前当过和尚?”王俊凯直言不讳地问。“没有。”千玺看他一眼,“我曾经高中来这里修行一年,之后每年都会来。”“为什么来?”“因为斗殴,我打伤了人,他差点失明。和解后,我爸妈就让我来寺里修行一年。”不如不问,王俊凯僵着脸,硬挤出一丝笑,“那,那我们要在这呆多久?”



他生怕也要在这呆一年,一听到三天,终于舒一口气,真心实意地笑了。他转着眼珠想了半天,最后小心翼翼开口问,“那,你带我来这,是让我干嘛?”“你要忏悔,不要再有恶的想法。不要再只图钱财,不问道德。”



这下王俊凯真笑了,略有嘲讽的意味,“你要以佛渡我?异想天开。”千玺也不恼怒他轻视态度,“我也不会什么佛法,不懂因果。”



“佛不渡你,我不渡你,人生来,只能自渡。”但可惜了,他王俊凯只是个耽溺于世俗乐趣,无可救赎的庸人而已。



晚间也是一样的行程,打板后就可休息,他昨天是睡早了,又太累就没听见。于是三天,他就来来回回地做这几件事,别的没什么,只是作息规律,饮食皆素,倒是精神好了许多,不再一副瘟鸡样。



人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他还是他,金钱至上,顽固不化的王俊凯。



他摊手问千玺要回手机,一开机才发现今天是一号,九月一号,全国中小学开学日。他在山里住了三天,真是不知今夕何年。“完了!”终于换他揪着千玺领子,“车在哪坐,快带我去!”几乎是马不停蹄赶回市内,轮着千玺跟他,追着他换了几趟公交车。听他操着外地口音急急不知给谁打电话,“莫要出去,待在屋里头!”         



王俊凯一时着急,也就没管拖着千玺这条尾巴。



这不是之前千玺堵到他的那间房,看着要大一点。王俊凯砰砰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小孩子声音问他,“你是哪个?”“你舅!”门微开一隙,一个半人高的男孩子站着,剪着寸头,瘦瘦小小,嫩绿色校服耷拉着。



王俊凯进屋把他侄子一把抱起,追问他,“你妈呢?”“我妈喊我在这等你,她说要工作,就走了。”他眉头一皱,在小学生面前也不忌讳地骂,“狗屁工作,比儿子都重要。”他还犹未回过骂他姐的味来,他侄子从他臂弯里跳出去,走到千玺面前,用普通话问他,“你是谁?”



王俊凯看他一眼,“不要管,打扫的人。”千玺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自我介绍,“我叫易烊千玺。你叫什么?”“王子澄。”千玺又问,“哪个子,哪个澄。”他似乎就在等千玺问这个,挺着胸脯回答,“孩子的子,澄澈的澄。”王俊凯听得不耐烦,“你回屋写作业。”阿澄瘪嘴,“没有作业。”“那就预习预习。”王俊凯推着侄子回屋,又把他门关起来,靠在门板上紧盯千玺。



狡兔三窟,被他蹲到老窝。“你想怎么样?”王俊凯叉着手问他。“把我姐的钱还她。”“没有,我没钱。钱都花完了。”他无所谓地笑笑。“那就去挣,去工作。”千玺慢慢逼近他。“我不工作,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要不我再骗一笔给你得了。”他笑笑,一点不让步。



“你这样,安心吗?拿着这样的钱花天酒地,不会感到羞耻吗?”千玺走到他面前,可见他颤动的眼睫,但他抬起头,却还是毫无所谓,“不会,我花的很开心。”“为什么不工作,怕苦怕累?你难道还是个高中生?”王俊凯半晌不说话,“不是,我连高中生都不是,我没读过书,没有文凭。”他咬紧牙,面目可憎,死死掐住千玺手臂上一块肉,“我连小学都没上过,我不如你,你们都念过书,知道什么叫羞耻,知道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千玺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任由王俊凯掐他,沉默不语。看他眼里黑白间的恨意,王俊凯却不放过他,“你是不是还要继续问,为什么没读书,怎么没读书。告诉你理由后,你又会说,这不是理由。”千玺凝视他,他就如水滴进热油,噼里啪啦地炸开,“你等着。”他拂开王俊凯的手,走出去。



这倒不像一句狠话,只是留下约定,给王俊凯的,王俊凯却一无所知的未来。他走到门口,听到身后人说,“你没有经历我的人生,就没有资格来评判我的选择。”



千玺回家,他姐姐问他这两天去哪儿了,他回说是去寺里,他姐就没有多问。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王俊凯说的话,想他当时神情举止,他应当真是有难言之隐,自己合不该那样咄咄逼人。但姐姐伤心是真,他小时脾气拗,犯了错,经常被他爸爸关在房间里打,他咬牙不出声,他姐姐哭着替他道歉,他爸一松手,姐姐就会把他紧紧搂住。如今大了,他姐姐还是拿小孩子似的对他,就怕他过得不好,他是不许任何人欺负他姐的,谁也不行。



王俊凯倒是忧心忡忡等了几天,他竟忘记千玺是个能把他绑到山里三天的人,那时感情占了上风,他一向骄傲的能伸能缩的生存本事没用出来,他怕这次要吃斋念佛一年。他都构画好了,千玺要是来问责,他就跪在地上给他念经磕头。结果大悲咒学了三天,一句没唱成,他想索性搬家算了,省的麻烦。



阿澄做完功课,蹦蹦跳跳地坐在王俊凯身边,偷偷换掉了体育台看少儿频道,王俊凯正思量对策,没在意,就搂着阿澄问,“我们搬到别的地方去如何?”“搬到哪儿去?”他现在满心满眼的机器人打架,随口一问,倒让王俊凯想了半天。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他妈妈的房子,住了许久,他母亲过世,房产证上他与他姐一人一半,要想卖,还得先找他姐。



他姐这样的人不知在哪里胡天胡地,居无定所,只有她找王俊凯的份。想想来气,“你妈真的是,没有德行。”他朝阿澄撒气,阿澄才不理他,只是跟着音乐扭来扭去。他冥思苦想一晚上,千玺第二天就来了。



周末,是阿澄给开的门,他还记得千玺,喊他哥哥好,又给他找拖鞋。王俊凯被吵醒,拖拖拉拉地从房间出来,一看是千玺,警铃大作,一把拉过侄子,恨不得离他二丈远,“你来做什么?”千玺换上拖鞋,“我来和你谈谈。”



“谈什么?”“谈工作。”千玺拿出一张信息表给他,“我帮你找了工作。”他同学的西餐厅,他自己去不算,还特意再把王俊凯塞进去。他同学以前受过千玺恩惠,没得办法,答应他了。“侍应生,不需要文凭。”



王俊凯惊讶,他还真把上次的话听进去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自身难保,还要顺带拉别人一把。他想先答应下来,去不去的,任凭他自己。他接过那张信息表,看千玺还站着不走,问他,“你还有别的事吗?”



“你这房间是不是空一间?”他姐姐的房间确实空着,王俊凯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按下不表,只听千玺讲,“我可不可以租下这间房间。”“当然不行,你有病啊!”王俊凯朝他大骂,“你住这干嘛,快滚快滚。”“我会付你房租的,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王俊凯被他的话气噎,倒是阿澄上前,点点头,“可以的。我们没有钱。”



千玺摸摸阿澄的头,阿澄自来熟地贴过去,王俊凯站在他们对面,感觉自己被排挤了,怎么一眨眼,自己侄子变成对方阵营的了。“谁说我们缺钱,你,你给我过来。”阿澄墙头草,一看他小舅生气,又走回来。



“你想,这样是不是等于你打了两份工,其中一份你还什么都不用做。”他一点点地说服王俊凯,“钱来的多,你也能快点还完我姐的钱,也就快点摆脱我了。”这倒是说到关键了,怎么让这个我佛慈悲的俗家弟子离他的俗世远一点。



千玺一看他不说话,想他应该有所松动,就转身把门外的行李搬进来。他这根本是盘算好的,有计谋的来,“我还没答应呢!你拎个屁箱子!”千玺无动于衷问,“哪间?”阿澄好心指点,“那边的小屋。”他拎着箱子进去,王俊凯恨得牙痒,对阿澄说,“你给我回屋写作业!”



那张表是怎么也要填了,他也和被家长监督学习的学生一样,在千玺压迫下写完表。第二天又被拉去办健康证,还连学三天怎么一手端多个盘子。他出乎意料的聪明,只是懒散,千玺苦想出的这个点子还真起效了,他就是一圈金箍,锁住王俊凯全身筋骨。



他们第一天上班,早上七点,他以为自己做梦,耳边一阵阵回响着那时寺院里的打板声,他对这个声音过敏,一下弹坐起。“起了,洗漱完就坐车去上班。”千玺就站在门口,手机里还响着板声,突然说话吓人一跳。



王俊凯一度以为他们还在山上寺院里,等着去礼佛三拜。



千玺拖着他,他拖着阿澄,一起出门。阿澄学校就在对面,王俊凯带着他穿过马路,告诫完他好好听课后,就和千玺坐在车站等车。他们是常日班,给双休,从早上十点上到晚上五点多,一早就要把餐厅里外扫干净。他但凡一偷懒,千玺就会瞪他,一双火眼金睛,直看的人没法。



单论业务能力,王俊凯倒也没差到哪里去。假笑与虚与委蛇,都是他的拿手好戏,他放出以前勾引女生的十分之一就足矣。倒是千玺,阎王一般的脸,看着凶恶。下了班,王俊凯去接阿澄,千玺就陪着他,“你不先回去?”“也没事做。”他们俩挤在一群家长里,王俊凯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千玺练过合气道,身姿挺拔,虽然总板着脸,倒是很有威严。王俊凯看着周围那群阿姨太太,心生一计。



等第二天来接阿澄,他跑过来牵住千玺,喊了声,“爸爸!”千玺呆住,搞不清楚是自己听错还是阿澄迷糊了。王俊凯看他没什么反应还是牵着阿澄,趁热打铁说,“阿澄跟爸爸回家,小舅去买菜。”千玺百年一见的慌张,不知所措,往家走不是,跟着王俊凯不是。



最后还是先带阿澄回去,等吃完晚饭,王俊凯赶阿澄回房写作业的时候问,“我怎么成爸爸了?”王俊凯乍一听笑出声来,又立马敛容严肃道,“怎么了,你就当他在外面的爸爸一会。你看你叫我工作,我去了,你叫我还钱,我也还了。你就当再帮帮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千玺不知道他想什么,“可,为什么?”“唉,我太年轻了,总不可能17岁就生了阿澄吧,人家会怀疑的。你虽然没比我大几岁,但是好歹看着成熟啊。”



他总不说到点子上,千玺索性问,“我是说阿澄自己的爸爸呢?”他又露出了那天争执时神情,看着阿澄的房门,上面挂着一幅画,画上是阿澄母子和王俊凯。“阿澄没爸爸,从小就是我带他。”“是,是你姐离婚了吗?如果是,阿澄的爸爸还是有义务抚养他。”王俊凯看他一眼,千玺一本正经地说,“要我帮你找律师吗?”



他还真是活菩萨,听人在水火,便勇往直前地来救。



王俊凯轻松一点,“不用,阿澄他爸爸你找不到,谁也找不到。他是非婚生的小孩,他们就没有结婚,阿澄现在上学,我怕别人知道,看不起他。”他苦笑,“大家都对非婚生的小孩有成见,觉得他家庭有问题,自然就会疏远他,不和他玩。所以,你看他和你还挺要好的,你就当帮他了。”



“你是不是多想。现在小朋友不懂这些事。”“那不一定,你看今天校门口,都是家长,还有很多外公外婆带着的。他们未必没有想法的,老人嘛。”他昂起头,深吸一口气,“我了解他们,我也是这样长大的。我,我。”他斟酌用词,心底里焦灼,二十四岁的他仍旧会为非婚生这个词而感到卑微,旁人的眼光,无论同情嘲讽,都叫他喘不过气。



“我知道了。”千玺没让他说下去,他不愿让王俊凯为难,隐约能感知一点他以往的不安,“但是你要好好和阿澄讲,不要让他觉得没有爸爸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你得让他知道,没有爸爸没有关系,你也可以好好照顾他,他活得不比别人差。”他转身回房,徒留王俊凯一个人坐在客厅一隅。



不仅是阿澄,就连他与他姐也是一样,他从小不知道爸爸是什么样子的,妈妈也不让他出去读书,就在家里自己教他,她本就是高中老师,辞了工作后在家。王俊凯有时跟着妈妈出去买菜,经过公园,看见有许多和他一样高的小孩子一起打闹。但他不能参与,妈妈会拉紧他的手,带他回家。他每天唯一消遣,是搬把椅子,扒着窗看楼下人来人往。



后来,出去就会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他还听不懂他们嘴里的话,却先一步明白了别人眼里的鄙夷神情。他上户口都是十岁的事情了,他妈妈问他愿不愿意去读书,他胆怯地摇头,他害怕别人看出他没有父亲,害怕别人说他妈妈的坏话,他害怕认识即分离,善意后的怜悯。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把阿澄当作了那时的自己,别人说男孩子该有责任,该挡风挡雨,王俊凯从来只希望阿澄开心快乐,积极乐观,而不要像他一样,只是待在房间里,无能为力,对未来只剩恐惧,真心不再,遇人假意。



如果,在他抱膝流泪时,也有人对他说一句,王俊凯,你活的并不差。他如今,该是什么样的境地。



千玺正在定明天的闹钟,王俊凯探进头,“你还没睡?”千玺问他有什么事,他只是看了他一会,笑了一下,说了句谢谢。千玺以为他只是在说阿澄的事,对于白捡一个儿子,千玺倒是没有觉得麻烦,“没事。”他不知道,这一句谢谢里的情深义重。



王俊凯人生的第一份工作的工资下来了,不多,比不上他从女孩那哄骗过来的,且还要分一半还千玺姐姐,拿到手就没多少,幸好千玺的房租及时来了,他拿着钱打算吃一顿好的。所谓好的,就是买上比平时多几倍的菜,千玺眼看着他,买了烧鸭还要买叉烧的,劝他,“吃不掉,少买点。”王俊凯正在兴头上,根本听不见又要了半只白斩鸡。



千玺也是少见他这么开心,说了一句也就随他了。他真的很少快乐,千玺想,也许是因为童年丧失父亲的缘故,他面皮撑得圆润光滑,里子却空空如也,总是颓丧得厉害。他此刻真心笑起来,才有一种年轻人活泼健气的意味,如青空里一抹云。千玺看他一眼,也忍不住笑,是为他开心。



他们上班一月来,王俊凯收紧了骨头,他其实不是不想工作,只是和读书一样,没做过总要害怕。以他的脑子和性格,熟练后便游刃有余起来。他们组一个小姑娘,和他一样年纪,是临时工,被顾客找了麻烦,原是意外,那客人换了个姿势,她没注意不小心被绊了一跤,有一点酱溅到客人裤脚。



她已道歉赔偿,那客人得理不饶人,生生把人骂哭。千玺看不下去,王俊凯拉住他,“你去干嘛,别人的事。”他不语,还是要去。“我来我来,你先送她回休息室。”王俊凯知道但凡千玺去,总要弄的不开心,他是金刚怒目,一点不服软的性格。



千玺把那女孩拉开,去休息室的路上,看王俊凯与那难缠客人言笑晏晏,才放下心来。他安抚那个小姑娘,说是要替她赔钱,她直摇头。恰巧被王俊凯听见,回去坐车时和千玺讲,“你这样不好,别人的事,不要多管。她受到打击,得了教训,下次就不会再犯。”千玺避而不谈,转过话题,“你怎么处理的,我看不是好解决的事。”“咱们这种餐厅也算中高档了,来的人大多有点钱,有些有钱人呢,就是自视甚高。要是有点素质,就不会盯着这么点小事纠缠不清,只要先赔笑,姿态低人一等就是了。”



“那为人的尊严,就要任人践踏?”王俊凯看他,千玺只是迷惑不解。“你在挣钱啊,朋友,你在努力生存啊!从换上衣服开始,遇到这种事,你不得不忍,把自己当作人人可踩上一脚的地毯。等你不再需要看人眼色的时候,再来说做人尊严。”



他或许比自己更适合社会生活,柔韧不屈,今天的事换成他,说不准又是一封辞职信。他这样的倔强,再修身一百年还是如此,王俊凯还在他耳边念叨说他是滥好人,泥菩萨。他说,“我只是看这么多人都在,却没人帮她,不想让她对人失望。”王俊凯咽下那些话,只听千玺讲,“我说过我把人打成重伤,他是我一个朋友,就是因为我看不过一点事,讲着讲着就动手了。他虽然没失明,还是影响视力了,他,本来要去考飞行员的。他最后对我说,这辈子恨我,无休无止。”



他们走在夕阳里,站在校门口,看着七八岁的小孩子蹦蹦跳跳地跑出来。鲜活的生命,刚开始的人生,不知远处将发生的一切,不知以后是否愧疚,人生到底是为了得到,还是为了弥补。“你说过,人生来自渡。谁没做过错事,只能带着痛苦,一点点偿还,一点点走。怪不得,你是这样的。”阿澄奔过来,扑进千玺怀里,喊他爸爸,他嗯了一声,牵住阿澄。王俊凯轻声对他讲,“千玺,你是个好人。”



阿澄不懂大人间的暗涌,拿出三张满分卷子给王俊凯,“要去海洋馆啦!你说的,满分就要带我去的。”“谁说的,我没说过。”气得阿澄攥紧拳头,打他的腿,“是你说的。”千玺捏住他细小的胳膊,阿澄便眼泪汪汪地看他,“那爸爸带我去吧!”“谁让你在家里叫的!”王俊凯把他抓到自己膝盖上,阿澄委屈地扁嘴流泪。“你答应过?”千玺问他,王俊凯转眼睛,“骗他的,小孩子。”千玺真拿手机订票,王俊凯拦他,“你干嘛!”“不可失信于小孩子。礼拜六去吧。”阿澄总算破涕为笑,在门上全家福添上千玺。



晚上,王俊凯出来,看见阿澄的画,心里一动,在他脑门顶上画下六个戒疤。如若他们真是一家人,有着难舍难割的血缘,他会永远留在这里,在他们身边,就好了。



海洋馆里到处一片蓝盈盈的水光,他们去看了企鹅,各种小鱼,水母,最后走一条海洋世界的隧道。期间,阿澄乱跑丢了,王俊凯找着他后痛骂他一顿,阿澄只好眼泪汪汪抽泣着趴在玻璃上问王俊凯,“小舅,额,这是什么鱼?”



那是一条鳐鱼,拖着一条长尾,拍着柔软身体游过。王俊凯还没消气,千玺牵住阿澄弯腰告诉他,“这是一种鳐鱼,鳐是摇动的摇去掉提手旁,换成鱼字旁。”阿澄似懂非懂地点头,千玺直起身,“你真是很担心阿澄,我原以为你喜欢一个人待着。”王俊凯叹气,“从前,我妈也说要带我来水族馆。只可惜发生太多事了,我十七岁,姐姐突然抱着阿澄回来。妈本来身体就不好,一刺激就无可挽回了。我没正业,我姐照顾阿澄一年就把他丢给我,我哪里会照顾小孩子,手足无措。”他看那条鳐鱼,孤寂地翻腾,但它不知道什么叫寂寞,“我从来就不喜欢孤独,你不知道我拼命挽留,想留下我妈,想留下姐姐,我用尽全身力气,永远一个人。”



他流泪,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也会走的,是吧。”千玺揽过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觉得做鳐鱼真好啊。”他靠在千玺肩上,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



晚间回家,阿澄一天下来早就撑不住了,王俊凯抱他去睡觉。出来后,千玺拎着一板啤酒等他,他已经很久没喝过酒了,酒精与气刺激着大脑与舌尖,喧嚣过后,人喜欢在寂静里不发一言地拷问自己。他们坐在沙发与茶几间的狭窄空间里,谁也不开口,直喝到半醉半醒。这种感觉最差,精神清醒,肉身糜软。王俊凯放下酒,翻身跨坐在千玺腿上,他赤红着脸,以一种悲伤的眼神看他,但嘴角上扬,手随心动,贴在千玺耳后,热热一片。



“佛家可谈爱吗?”千玺看他,“别离苦。”王俊凯笑了,索性双手捧着他的脸,千玺总算明白为何别人爱他,他如所有颜色鲜艳的毒物,为生存时最为艳丽,此刻的他,毫无目的性地盛开,是一股温柔缱绻的春风。



他对王俊凯到底是一种什么情感,千玺并不知晓。他抱着千玺,不需要他说什么,“我只是又想起今早看见的那条鱼,忽然不羡慕它了。”终于醉了,他们交缠相拥着躺在逼仄的地板上,今后的日子里,仍旧要在苦海里浮沉,相遇是光,交汇是光。



还未来得及重新寻找方向,却仍旧坚信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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